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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償金贖聘有心用術反墮人術中 信筆題詩無意求婚早攛身婚內(1)


  詞曰:

  千方百計將他算,只道他無干。誰知他算便精神,早已無聲無臭暗謀人。
  謀人只道將人葬,自占高枝上。請無煩惱請無嗔,何期陪茶陪酒折夫人。
  ——右調《虞美人》

  話說卜成仁、強之良,因欲取出這個玉支機,要管小姐辭長孫肖之聘,又要長孫肖行作自家之聘,只得又到縣裡來候李知縣。見了說道:「前蒙老父母大力,追出長孫肖的玉支機來。

  若論聘物已無,這婚姻自然要算斷了。奈何長孫肖無恥,說是管小姐送出的與他無干,還要胡賴。故治晚生又大膽來求老父母大人,望推家父薄面,委曲賜與治晚生領出去,將這段婚姻決絕了,即當繳上,不知老父母大人肯用情否?」

  李知縣道:「賢契之命,自當領教。但此物前追出時,已執定是庫中官物,故能追出,才即登冊入庫,今日怎好私自取出。」

  卜成仁道:「事原不順,本不當求。只因過蒙老父母大人破格垂青故不識進退,為此無厭之求。」

  李知縣聽了,躊躇道:「庫中官物,是不便取出。萬一台兄必欲要用,只好說公務緊急,取此物變賣,庶不致有罪。」

  卜成仁忙打一恭道:「多感玉成。乞老父母大人定一價,容治晚生備了來領。」

  李知縣道:「玉支機,古之寶物也,價原無定,即千金亦不為多。但在台兄,怎好過取。只備百金上庫,以應故事罷了。」

  卜成仁聽了大喜,忙叫家人取了一百兩紋銀,交到縣堂,領了玉支機回來。誰知這玉支機,原非庫中之物,李知縣竟暗暗的將百金笑納了。正是:

  鷗嘴慢言利,休誇蚌肉新。
  兩家都有損,便易是漁人。

  卜成仁既得了玉支機,就依著強之良,仍叫張媒婆來見管小姐,說道:「前日小姐追悔,誤將玉支機交到縣中,無以絕長孫相公之念。今卜公子因慕小姐,便已不惜百金之價繳入縣中,將這玉支機領了出來,故又著老媳婦來請問小姐,還是怎生交還長孫相公?」

  管小姐道:「原來已領回來了,卜公子真好手段。但這玉支機要在我手中交還他,也不打緊,卻不好無故開口。他有事尋我,我便取出來還他,一刀兩斷也好,只是要多費些時日。我想卜公子既有手段,又不怕人,何不就明說是問縣官討出,送還長孫相公,叫他就作定他妹子之聘。又見得有本事,又見得俠氣,又見得慷慨直截,且好先塞倒他無聘之辭,又好後留我更端之地,豈不妙哉。這玉支機一有著落,則我之婚姻不辭而自斷矣。我的主意盡於此,你可報知卜公子,請他上裁。他若是沒膽氣,定要我交還也使得,只要從容幾日,不可屢屢來催。」

  張媒婆領了言語,只得又報知卜成仁。卜成仁聽得說他有手段,滿心歡喜,因又與強之良算計。強之良大贊道:「這管小姐真是多才女子,這話甚是說得中聽。末後兩句,更點醒得明白。這玉支機與其要管小姐伺前伺後的交還他,何不竟等小弟攜去,交付與長孫無忝,他自樂受。倘不樂受,也叫他作聘行來,他不好又說個貧而無聘。他就看破了,不肯以蔔家之物,行蔔家之聘,恐怕後來牽扯,少不得要我帶回。我帶回,只說是他托我行聘,他也是一張嘴,他如何賴得我過。玉支機既明明到了蔔家,則吾兄又可以名正言順去求矣。」

  卜成仁見強之良剖析的明白,愈加歡喜。因就將玉支機交付與強之良,去見長孫肖。正是:

  夢中說夢誰知夢,鏡裡看花明是花。
  不道醒來移去後,一些形影沒抓拿。

  強之良自攜了玉支機,竟到管家館中,來見長孫肖道:「無忝兄恭喜了,小弟物來奉賀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小弟門孤且貧,又未逢青眼,有何喜可賀!」

  強之良道:「目下就不貧不孤了。前日卜兄所議的親事,今幸已諧矣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貧儒寸絲也無,諧之一日,恐不易言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實實諧矣。小弟怎敢有欺仁兄。」

  長孫肖笑道:「此事若諧,莫非朝廷又新定了一款不用聘物之婚禮了。」

  強之良也笑道:「聘物雖用,卻有豪俠朋友,肯相假借,這又非婚禮之所能拘矣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假借之事,雖或有之,卻非我長孫肖所敢望也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無忝兄反說了。正惟無忝兄才高名重,方有人假借。兄若不信,待小弟取出來與兄一看,方知非小弟之妄言也。」

  因在袖中取出玉支機,放在案上,解開了與長孫肖看道:「這豈不是君家故物麼?」

  原來卜成仁在縣中取出假玉支機,要來攛哄的這段情由,管小姐怕長孫肖說錯了話,已叫兄弟管雷與長孫肖說得明明白白,叫他怎生答應。

  故長孫肖一見了玉支機,假裝驚訝道:「這件物事,已被李知縣強追入庫矣,不知吾兄又從何處得來?」

  強之良道:「兄不消驚訝,天下知己能有幾人,總是卜兄敬重仁兄之才品,欲與他令妹仰攀,又恐兄以無聘推託,故不惜厚資到縣中贖取出來,以贈仁兄,即為他令妹行聘之用。雖貨財不足為重,然卜兄敬兄的這片肝膽,可謂古今無二矣。仁兄不可不知。」

  長孫肖又驚訝道:「原來卜兄為小弟之事,如此費心費財,真高義溥天矣,但恐不便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為何不便?」

  長孫肖道:「定聘者,以我之物,征他之信也。若吾之物,仍是他之物,則此信將何以征?」

  強之良笑道:「兄不要迂了。天下之物,那有常□論。其初。原兄之故物也,不意為縣尊追去,則又縣尊之物,而非兄之物矣。今既為卜兄贖出,則又卜兄之物,而非縣尊之物矣。卜兄今既舉而贈兄,則又乃兄之物矣。兄以之為聘,又有小弟敬執柯斧,怎見得不足征信?」

  長孫肖道:「長兄高論,固出尋常,但恐不足以服世情。既承卜兄見贈,且容小弟領下,再商其可何如?」

  強之良道:「留下再商,自當聽兄。但小弟與兄,忝在相知,莫怪小弟說兄縱取青紫如拾芥,自有嫦娥相愛,卻還未曾到手。他一個尚書小姐,也未嘗不如嫦娥,又情原唱隨,為何還要再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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