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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欲坦東床先引良人開絳帳 要爭西席旁牽野蔓系紅絲(2)


  長孫肖忙辭謝道:「鄙俚之句,不過塞責。況有裴、平、強三位老師在上,我長孫肖晚學後進,怎敢授此妄為人師,老先生還須斟酌。」

  管灰道:「有言在前,若苦苦推辭,豈不反使我得罪。」

  因鋪下紅氈,先自對拜了。然後叫管雷也拜了四拜。拜畢,就送上關書贄禮。又將三封程儀,送與三位。然後換席重飲,飲不多時,裴、平、強三人便先別去。

  管灰又留長孫肖到書房中去,複飲道:「長孫兄高才,我學生所知。今日延師正禮,本不當複以題詩褻瀆,但非此無以謝絕三人,故不得已耳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以老先生入座延師,豈無尊貴的人,而必欲下求於寒賤。即晚生鄉村蒙席,少資薪水足矣,何敢望累累厚聘。此皆老先生過於憐才,厚為培植,豈我長孫肖所能祈禱而請者也。但不知我長孫肖,荷此高厚,可能有一日僥倖,以附老先生之知遇,深自惶惶耳。」

  管灰聽見長孫肖將他肺腑之情,俱明明道破,知長孫肖不獨有才,而又有識,愈加歡喜,因約到館之期。長孫肖道:「到館早晚可也。但念老母獨居,未免放心不下。」

  管灰道:「這個容易。我明日即撥一僕一婦去具汲爨何如?」

  長孫肖道:「得能如此,則更感不盡。」言罷,遂謝別而去。

  到了次日,管灰果叫人送了兩挑米,幾擔柴,並食用之資,件件俱全。又是一房老家人媳婦,服侍老夫人。長孫肖見了,不勝感激。因與母親祖氏說明,分撥停當,竟自到館。到得館中,因感管侍郎情禮款待之厚,遂盡心竭力與管雷講論詩書,習學文藝。朝夕同讀同做,僅及半年,而管雷學業大進。管灰與彤秀見了,喜之不勝,愈加敬重。

  又妙在長孫肖一無外好,讀書之暇,惟有吃兩杯酒,做兩首詩,便是他的樂事了。又不出外閒遊一步,又不交接朋友。故題的詩,東一首,西一首,有如春花一般。今日桃,明日李,後日杏,開個不了。卻又妙在彤秀小姐酷愛詩文,故凡長孫肖所題,盡教兄弟暗暗抄了,傳與她看,見其詞雋秀,無不稱讚。賞便賞,卻是賞其才,實與情意無關。

  忽一日,偶見他一首感知詩道:

  君親思義有根枝,無故而深是感知。
  才向饑寒消世態,又隨冷暖入詩脾。
  花開花落春常好,雲去雲來天不移。
  垂盼沒誇青眼厚,■■■盼到青眉。

  形秀見詩中有青眉二字,不勝驚訝。暗想道:「『青眉』二字,乃我之小字。除父親與兄弟之外,知者尚少。為何先生題詩,忽然道及,大有可疑。莫非他訪知我字,故以此相戲?」

  因細細盤問兄弟,管雷答道:「先生甚是老實,我家中事情,一毫也不問不管。就是館中暇時,只做詩,除正事之外,並不與我說一句閒話,那裡知道姐姐的小字。此不過偶然撞著,出於無心。」

  彤秀聽了,雖然不疑,卻別自躊躇。因題一絕,以志感道:

  縱然高列卻無知,便是低垂也不私。
  耳目未曾消受得,如何感激到青眉?

  彤秀小姐在閨中忖度,且按下不題。

  卻說那個謀館不成的先生強之良,自從做不出詩,被管灰辭出,心下只是不服,道:「我一個青田秀才,謀青田鄉紳之館,反被外來的野童生奪去,卻怎生氣得他過。」

  因又想道:「他奪館,只為做了風流儒雅的一首詩,然坐館是要教學生讀書做文字,沒個終日做詩之理。不知他到館之後,有坐性沒坐性,教法如何?師弟可能相安?須悄悄去打聽他一番。若少年人不老成,若聽出他些破綻來,便好譭謗他一場,是非使他立腳不牢,那時再討薦書去奪他的,也不為遲。」

  自動了這個念頭,便朝夕到管侍郎家來訪問。不期大大小小都說道:「好個先生,年紀雖後生,為人卻十分老成,終日在館中與學生不是讀書,便是講書;不是看文字,便是做文字,從無片刻之閑。且師生們彼此愛敬,甚是相得。就到閒暇之時,也不過吃兩杯酒以娛情,題兩首詩以寄興,從不見他出門去閒遊一步。果然好個先生。」

  強之良聽見人人稱讚,沒處入頭,心裡一發妒忌。後又尋著一個相熟的老家人,挑他道:「後學從師貴乎老成。你家公子,才十餘歲,應該請個老成先生教訓他,才師嚴道尊,有些指望。怎麼請一個少年書生為師,連他自家只怕還要請先生教哩,你公子怎生望得成人?」

  老家人道:「強相公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我家老爺,名色雖請的是先生教學,卻另有一段心腸,人不知道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你老爺還有甚麼心腸,我實實就不知道了,求你略見教一二。」

  老家人道:「我老爺有一位彤秀小姐,今年才一十六歲,不但人物生得十全,又能詩能文,千中也不能選一。我家老爺愛之過於異寶,一向要選擇個有才的女婿配他,卻奈這青田縣地方小,再選不出。前日遊春,忽遇這個長孫相公,愛他人物清俊,年齒相當。又考他有些才學,選婿之言,一時說不出口,又捨不得放了他去,故請他來處館,且羈住了他的身子,便可再為後計。這是我小人揣度老爺之意,我老爺卻從不曾吐一字。強相公只好放在肚裡,卻對人說不得。」

  強之良道:「關我甚事,我去說他。」就別了。

  口雖如此說,心下卻愈加不喜。因又暗想道:「這老奴之言,雖說是揣度,卻甚是得情。我只空去奪他之館,尚且煩難,若再有選婚之意,便一發搖撼他不動了。」

  因又暗算道:「他處館既為選婚,若要奪他之館,除非先打破他的婚姻。」

  因又想道:「管老之選長孫,雖說愛他有才,也只為兒女一時無人知道,不曾有人來求,故作此不得己之想。倘有顯達子弟來求,或者又作他論,也不可知。若果一眼認真長孫,便當 竟選入甥館,何必又借師席行權,便見此中無定了。為今之計,只消四下宣揚他女兒才美,使人來求,則花去而蜂蝶自散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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