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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錦上錦大家如願(3)


  蘇友白道:「非是晚生得隴望蜀,貪得無厭了,只因小婿在窮途狼狽之際,蒙夢梨兄一言半面之頃,即慨贈三十金,又加以金鐲明珠,又許以婚姻之約,情意殷殷,雖古之大俠,不過是也。今小婿僥倖一第,即背前盟,真狗彘不食其餘矣。」

  吳翰林道:「難得難得,夢梨之贈可謂之識人矣。」

  白公道:「此誠義舉,我輩亦樂觀其成。但只是我前日所許甥女,恐不能矣,再無三女同居之事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夢梨俠士,岳父何不以外甥女配之,亦良偶也。」

  白公道:「這且再議。」

  大家閒談,又說起張軌如換新柳詩,並蘇有德詐書假冒之事,大家笑了一會。蘇友白道:「如今蒙岳翁垂愛,事已大定,從前之態,盡可相忘。況二人俱系舊故,望岳翁仍前優待,以示包容。」

  白公大笑道:「正我心也。」

  就叫家人發二個名帖,一個去請張軌如相公,一個去請蘇有德相公,就說蘇爺在此,請了同來。不多時二人先後都到,相見甚是足恭。大家在東莊閑耍。不題。

  卻說蘇禦史覆命之後,見蘇友白改正了翰林,不勝歡喜。因後代有人,便無心做官,遂出疏告病,又出揭到督察院堂上,至再至三說了,方准回籍調理,俟痊可原官起用。蘇禦史得了旨,就忙忙出京,先到河南家裡,住了月餘,就起身到金陵來,與蘇友白完婚。報到錦石村,蘇友白忙辭了白公吳翰林,就接到金陵城中舊屋裡來。恰恰這日蘇禦史也到了。父子相見,不勝歡喜。蘇禦史問及姻親之事,蘇友白就將楊巡撫要招贅,及改姓遇皇甫,歸來對明,並盧夢梨之事,前前後後,遂說一遍。蘇禦史滿心歡喜道:「世事奇奇怪怪,異日可成一段佳話矣。」

  府縣各官聞之,都來拜望請酒,熱鬧不休。蘇禦史與蘇友白商量:「城中喧雜難住,莫若就在錦石村上居住,與白公為鄰。一來結婚甚便。二來白公無子,彼此相依,使他無孤寢之悲。三來村中山水幽勝,又有白公往來,終可娛我之老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大人所見最善。」

  到次日父子竟到錦石村來。白公與吳翰林張軌如蘇有德彼此交拜過,蘇禦史就將要卜居村中之事,與白公說了。白公大喜,遂選了村中一個大宅,叫蘇禦史用千金買了。蘇禦史移了入去,就請酒,請吳翰林主婚,請張軌如與白小姐為媒,請蘇有德與盧小姐為媒。擇了一個吉日,備了兩副聘禮,一時同送到白公家來。白公自受了一副,將一副交與盧夫人收了。治酒款待眾人,彼此歡喜無盡。行聘之後,蘇禦史又擇了一個大吉之期,要行親迎之禮。

  這年蘇友白,是二十一歲,一個簇新的翰林,人物風流,才情出眾,人人羡慕。白小姐是十八歲。盧小姐是十七歲,二小姐工容言德,到處聞名。

  到了迎娶這日,蘇禦史大開喜筵。兩頂大轎,花燈夾道,鼓樂頻吹。蘇友白騎了一匹高頭駿馬,烏紗帽,皂朝靴,大紅圓領,翰林院都察院的執事兩邊擺列,蘇友白自來迎親。一路上火炮喧天,好不興頭熱鬧。二小姐金裝玉裹,打扮得如天仙帝女一般,拜辭白公與盧夫人,灑淚上轎。白公以彼此相知,不拘俗禮,穿了二品吉服,竟坐一乘四人大轎,擺列侍郎執事,自來送到。吳翰林也是吉服大轎。張軌如蘇有德,二人都是頭巾、藍衫駿馬、簪花掛紅,兩頭贊禮。

  這一日之勝,真不減于登科。正是:

  鐘鼓喧嗔琴瑟調,關雎賦罷賦桃夭。
  袗衣在昔聞雙嫁,銅雀如今鎖二喬。
  樓上紅絲留月系,門前金幘倩花邀。
  仙郎得意翻新樂,不擬周南擬舜韶。

  不多時轎到門首,下了轎擁入中堂。蘇友白居中,二新人一左一右,參拜蘇禦史及眾親。禮畢,鼓樂迎入洞房。

  外面是蘇禦史,陪著白公吳翰林張軌如蘇有德飲酒。房裡是三席,蘇友白與二小姐同飲花燭之下。蘇友白偷眼,將白小姐一看,真個是沉魚落雁之容,閉月羞花之貌,可謂名不虛傳,滿心歡喜。再將盧小姐一看,宛然與盧夢梨一個面龐相似,心下又驚又喜,暗想姊妹們有這等相似的。因時侍妾林立,不便交言,將無限的歡喜都忍在肚中。只等眾人散去,方各各歸房。

  原來內裡廳樓二間,左右相對,左邊是白小姐,右邊是盧小姐。蘇友白先到白小姐房中,訴說從前相慕之心並作新柳詩,及送鴻迎燕二作之事。白小姐也不作閨中兒女之態,便答應說了一回。

  蘇友白又到盧小姐房中間問道:「令兄諱夢梨者,今在何處?」

  盧小姐道:「賤妾從無家兄,夢梨就是賤妾之名。」

  蘇友白大驚道:「向日石上所遇者,難道就是夫人?」

  盧小姐微笑道:「是與不是,郎君請自辨,賤妾不知也。」

  蘇友白大笑道:「半年之夢,今日方醒。我向日就有些心疑,天下那有這等少年!」

  蘇友白說了,又走到白小姐房中,與白小姐說知,笑了一會。因白小姐長一歲,這一夜就先在白小姐房中成親。真是少年才子佳人,你貪我愛,好不受用。

  到次日,蘇友白又到白公家謝親,眾人又吃了一日酒。回來又備酒同白盧二小姐共飲。因取出向日唱和的新柳詩,並送鴻迎燕二詩,與盧小姐大家賞鑒。蘇友白又取出盧小姐所贈的金鐲明珠,與白小姐看。盧小姐道:「當時一念之動,不意借此遂成終身之好。」

  這一夜就在盧小姐房中親事,枕上細說改男裝之事,愈覺情親。三人從此之後,相敬相愛,百分和美。蘇友白又感嫣素昔日傳信之情,與二小姐說明,又就收用了。

  蘇禦史決意不出去做官,日夕與白公盤桓,後來竟將河南的事業,仍收拾歸金陵來。吳翰林雖不辭官,然翰林事簡,忙日少,閑日多,也時常來與二人遊賞。楊巡撫聞知此事,也差人送禮來賀。

  蘇友白過了些時只得進京到任,住不上兩個月,因記掛二夫人,就引差回來,順路到山東,就與盧夫人料理家事。只等公子大了,方才送回。此時錢舉人已選了知縣,去做官了。李中書在家,又請了兩席酒。蘇友白回家,只顧與二小姐做詩做文,不願出門。後一科就分房,又後一科浙江主試,收了許多門生。後來又做到詹事府正詹。因他無意做官,故不曾入閣。張軌如與蘇有德都虧他之力,借他的名色,張軌如選了二尹,蘇有德選了經歷。

  白公有蘇禦史作伴,又有蘇友白與二小姐,時時往來,頗不寂寞。後來白小姐生了二子,盧小姐生了一子。蘇友白即將白小姐所生次子承繼了白公之後。後來三子成就科甲。蘇友白為二小姐雖費了許多心機,然事成之後,他夫妻三人卻受了人間三四十年風流之福,豈非千古一段佳話!

  有詩一首,單道白公好處,正是:

  忤權使虜見孤忠,詩酒香山只素風。
  莫道琴書傳不去,丈人峰上錦叢叢。

  又有詩一首,單道蘇友白之妙:

  少年才品李青蓮,只問佳人不問緣。
  死死生生心力盡,天憐忽付兩嬋娟。

  又有詩一首,單道白小姐之妙:

  閨中兒女解憐才,詩唱詩酬詩作媒。
  漫說謝家傳白雪,自家新柳也奇哉。

  又有詩一首,單道盧小姐之妙:

  樓頭一眼識人深,喜托終身暗托金。
  莫作尋常花貌看,千秋義俠結同心。

  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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