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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沒奈何當場出醜(3)


  董榮見叫取門簿,慌忙就走。白公見他情景慌張,便叫轉董榮來道:「你不要去。」

  又另叫一個家人到他門房中去取。那一個家人隨即到門房中,將許多門簿俱一併拿了來,遞與白公看。白公只檢出二月的來看,董榮就連忙將餘下的接了去。白公揭開查看,只見與張軌如一時同來的正叫做蘇友白,因細細回想道:「是一個姓蘇的,我還隱隱記得,他的詩甚是可笑,為何卻他又是個名士,大有可疑。」

  因又問董榮道:「凡是上門簿的,都注某處人,這蘇友白下面為何不注?」

  董榮道:「想是過路客,老爺不曾接見回拜,故此就失注了。」

  白公道:「就是過客,也該注明。」

  董榮道:「或者注在名帖上。」

  白公道:「可取名帖來看。」

  董榮道:「名帖沒甚要緊,恐怕日久遺失了,容小的慢慢去尋。」

  白公見董榮抱著餘下的門簿不放,內中也有多許名帖,亂夾在中間,就叫取上來看。董榮道:「這內中都是新名帖,舊時的不在。」

  白公見慌張不肯拿上來,一發要看。董榮瞞不過,只得送上來。原來董榮是一個酒徒,不細心防範,舊時二首詩,就夾在舊門簿中,一時事過,就忘記了。今日忽然查起,又收不及,故此著忙。白公看見有些異樣,故留心只管將門簿翻來翻去。也是合當事敗,恰恰翻出二詩,原封不動。一封寫著張軌如呈覽,一封寫著蘇友白呈覽。白公拆開一看,蘇友白的恰是張軌如來獻的,張軌如的恰是舊日好笑的。白公不覺大怒,看了董榮道:「這是何故?」

  董榮見尋出二詩,便嚇呆了,忙跪在地下磕頭。白公怒駡道:「原來都是你老奴作弊更換,幾乎誤我大事。」

  董榮道:「焉敢改換,都是張相公更換了,叫小的行的,小的不合聽信他,小的該死了。」

  白公大怒,叫左右將董榮重責了二十板革出,另換一個管門。正是:

  從前做過事,沒興一齊來。

  白公才責了董榮,只因昨日差人打探案首的家人回來了,就回復白公道:「小人到學中去查,案首是蘇友白,不是蘇有德,蘇有德考在三等第六十四名,沒有科舉。」

  白公道:「查得的確麼?」

  家人道:「學中考案,怎麼不的?」

  白公聽了,連忙進來與小姐將兩項事一一說知,就將前詩遞與小姐,因說道:「天地間有這等奸人,有這等奇事,若不是我留心細查,我兒你的終身大事,豈不誤了?」

  小姐道:「世情如此,真可畏人,愈見十年待字之難,十年不字之不易,所以稱貞良有以也。」

  白公道:「蘇張兩生畜,盜襲頂冒,小人無恥,今日敗露,固不足論。如今看起來,考案首的也是蘇友白,你母舅薦賞的也是蘇友白,做這兩首新柳詩的也是蘇友白,這蘇友白,明明是個少年風流才子無疑矣。轉遺疏失,今不知飄零何處,大可恨耳。」

  小姐道:「這蘇友白既有這等才情,料不淪落。況曾來和過新柳詩,自能物色蹤跡。雖未蒙刮目,然才才有心,或去亦不遠,若知他二人奸謀敗露,定當重來,轉是張蘇二奸人,狡猾異常的,須當善遣。」

  白公道:「這容易,蘇有德原無許可,張軌如自是西賓,只消淡淡謝絕便了。」

  小姐道:「如此方妙,若見於顏色,恐轉添物議。」

  白公道:「這我知道,不消你慮。只是我還記得你母舅曾對我說,因親事不成,將蘇生前程黜退,不知近來複也未曾。況目今鄉試在邇,若是不曾複得,卻不誤了此生?我今須差二人去打聽明白,一者好為他周旋,二者就知此生下落。」

  小姐道:「爹爹所見極是。」

  白公隨差一個能事家人,到金陵去打聽。那家人去了三四日,即來回復道:「小人打聽,蘇友白相公前程,原是吳舅老爺與學院說複了,只是這蘇相公,自從沒前程之後,即有一個作官的叔子,接他進京去了,至今竟不曾回來。又有人說,這幾個月並不知去向,就是他叔子要接他進京,也不曾尋得著。小人到他家中去問,也是這般說,只此便是實信。」

  白公想了一想,因對小姐說:「他的前程既然複了,到鄉試之期自會回來,不必慮也。」

  正是:

  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。
  一著不到,滿盤莫起。

  白公過了數日,備了一副禮,答還蘇有德。明知吳翰林不在家中,就寫了一封回書,道不允親之事。蘇有德見事機敗露,自覺羞慚,不敢再來纏擾。張軌如有人報知董榮之事,也知安身不得,因與王文卿商議,只說鄉試近,要進京習靜,轉先來辭。白公順水推舟不留。張蘇二人雖然推出,然未免費了許多周折。白公心下暗氣增惱,不覺染成一病,臥床不起。小姐驚慌無措,只得請醫服藥,問卜求神,百般調理。小姐衣不解帶,晝夜啼泣。如此月餘,方才痊可。正是:

  只因兒女慮,染出病中身。
  若無兒女者,誰救病中親。
  盡得孝與敬,方成父子恩。

  按下白公在家抱恙不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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