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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悄窺侍郎兒識貨(3)


  張軌如道:「這一發妙了。」

  便立等蘇友白梳洗了罷同去。蘇友白只得辭謝了淨心,叫小喜牽了馬,同到張軌如園中來作寓。張軌如茶飯比先更殷勤了幾分。正是:

  有心人遇有心人,彼此虛生滿面春。
  誰料一腔貪色念,其中各自費精神。

  三人正在書房中閒談,忽家人報道:「前日白老爺家的那一位老管家又來了。」

  張軌如聽了喜不自勝,便獨迎出亭子來。只見董老官也進來相見,董老官說道:「老爺拜上相公,昨日多有簡慢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昨日深叨厚款,今日正欲來謝,不知為何事,又承小老下顧?」

  董榮道:「老爺有一位公子,今年一十五歲,老爺因慕相公大才飽學,欲屈相公教訓一年,已備有關書聘禮在此,求相公萬勿見拒。」

  張軌如聽了,摸不著頭路,又不好推辭,又不好應承,只得拿了關書與聘禮,轉走進來,與王文卿蘇友白商議道:「此意卻是為何?」

  蘇友白說:「此無他說,不過慕兄高才,要親近兄的意思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先生與女婿大不相同,莫非此老有個老夫人變卦之意?」

  王文卿笑道:「兄特想遠了,此乃是愛惜女兒,恐怕一時選擇不對,還要細細窺探,故請兄去以西賓為名,卻看兄有坐性沒坐性,肯讀書不肯讀書,此乃漸入佳境,絕妙好機會,兄為何還要遲疑!」

  張軌如聽了大喜。仍走出來,對董榮說道:「我學生從來不肯輕易到人家處館,既然老爺見愛,卻又推辭不得,只得應允了,但有一件事,要煩小老稟道老爺,稍得一間僻靜書房,不許閒人喧擾,方好念書。」

  董榮道:「這個容易。」

  遂起身辭了,竟來回復白公。白公見張軌如允了,滿心歡喜,遂叫人將後園書房收拾潔淨,又揀了一個吉日,請張軌如赴館。張軌如到了園中,便裝出許多假老成,假讀書的模樣起來。只 拿著一本書在手裡,但看見人來,便哼哼唧唧讀將起來。只喜得學生穎郎與先生一般心性,彼此相合。家中人雖有一二看得破的,但張軌如這個先生,與別過先生不同,原意不在魚,又肯使兩個瞎錢,又一團和氣肯奉承人,因此大大小小,都與他說得來,雖有些露馬腳的所在,都替他遮蓋過去了。這正是:

  工夫只道讀書淺,學問偏於人事深。
  既肯下情財肯費,何愁奴僕不同心。

  一日,白公因夢草軒,一株紅梨花開得茂盛異常,偶對小姐說:「明日收拾一個盒兒,約張郎來賞紅梨花,就要他制一套時曲,叫人唱唱。一來可以觀其才,二來可以消娛情消遣。」

  白公話才說出,早有人來報與張軌如。張軌如聽了,這一驚不小。只得寫了個貼兒,飛星著人來約蘇友白,到館中一會。蘇友白正獨坐無聊,要來探一個消息,卻又沒有頭路,恰恰張軌如 拿帖子來約他,正中其意,這日要來,卻奈天色晚了。便寫個帖子,回復張軌如,說明日准來。張軌如恐怕遲了誤事,急得一夜不曾合眼。到了天一亮,便又著人來催,自來站在後園門口探望。喜得蘇友白各有心事,不催已自來了。張軌如看見,便如天上吊下來的,慌忙迎接,作了一個揖,便以手挽著手兒,同走到書房中來說道:「小弟自從進館來,無片刻不想念仁兄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也是如此,幾番要來看兄,又恐此處出入不便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他既請小弟來,小弟就是主人了,有甚不便。」

  正說話,只見穎郎來讀書。張軌如道:「今日有客在此,放一日學罷。」

  穎郎見放學,歡喜去了。

  張軌如道:「許久不會,兄在小園題詠一定多了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吾兄不在,小弟獨處其中,沒甚情興,兄在此,佳人咫尺,自然多得佳句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小弟日日在此,被學生纏住,那裡還有心想及此,昨日偶然到亭邊一望,望見內中紅梨花一樹,開得十分茂盛,意欲作一道詩賞之,又怕費心,只打點將就做一隻小曲兒,時常唱唱,只因久不提筆,一時再做不出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兄不要將詞曲看容易了,作詩到只消用平仄兩韻,做詞曲連平上去入,四韻皆要用得清白,又要分陰陽清濁,若是差了一字一韻,便不能協入音律,取識者之誚,所以謂填詞,到由人馳騁不得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原來如此繁難,到是小弟不曾胡亂做出來,惹人笑話,兄如不吝金玉,即求小小做一套詩,待小弟步韻和將去,便無差失了,不知仁兄可肯見教?」

  蘇友白道:「做詞賦乃文人的家常茶飯,要做就做,有甚麼肯不肯,但不知這一株紅梨花開在何處,得能彀與小弟看一看,便覺有興了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這株梨花是在夢草軒中的,若要看,只到百花亭上一望,便望見。」

  二人同攜著手,走過園來,到了百花亭上,隔著牆只往一望,看見一株紅梨花樹高出牆頭,開花如紅血染成,十分可愛。蘇友白看了,愛賞不已。因說道:「果然好花,果該題詠,可惜隔著牆,看得不十分快暢,怎能得到軒中一看,便真有趣了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去不得了,這夢草軒是白老爺的內書房,內中直接著小姐的繡閣,豈肯容閒人進去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原來與小姐閨閣相通,自然去不得了。」

  二人在百花亭望了一回,方才回到館中坐下。張軌如一心只要蘇友白做曲子,又恐怕遲了,蘇友白一時做不完,又恐怕做完了,倉卒中一時讀不熟,故只管來催。蘇友白亦心中只想著小姐,無以寄情,遂拈起筆來,任情揮灑。只因這一套曲子,有分教——俏佳人私開了香閣,醜郎君坐不穩東床。正是:

  從來黃雀與螳螂,得失機關苦暗藏。
  漫喜竊他雲雨賦,已將宋玉到東牆。

  不知蘇友白果然做曲子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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