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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發倉廩甯海救饑民 糾丑類青山放響馬(3)


  侯集道:「親事不允也罷,如今又揭他不倒,實是氣這老賊不過。他家中豪富,已著人回去取銀來買補倉穀,除了此事,再無別法擺佈得他,叫我如何不氣?」

  賈、孫二人尋思了半晌道:「他若果然回去取銀,小的們倒有一個好計策,叫他人財兩失,與少爺出這口氣如何」

  侯集道:「你且說來,是甚麼計策?」

  賈何道:「料他取銀子來,必要打從尖子峽、青山坳、苦竹灣這些險處經過,小的們糾合幾個有本事的朋友,就那裡扮作響馬劫取了他這宗銀子,叫他不能買補,再叫老爺揭他個違限不償,豈不出了少爺這口惡氣?」

  侯集笑道:「此計甚好,只要做得細密,倘然弄破了卻不是耍處!若做得乾淨,這取來的銀子我只分一千,其餘都與你們分用。若是弄破了,就到砍頭的時節也不許扳出我來。」

  賈、孫二人道:「少爺放心,包管無一些破綻,只在家中坐聽好音。」

  這也是王公的運限該當遇著這些魔障。不說這邊賈、孫二人去糾合黨類。

  且說王誠與李旺、楊升坐車保護行李,兼程進發。這日五鼓,起身太早,正到了青山坳,這去處四圍都是山林叢雜,前後數十裡沒有人家,最是個險隘之處,王誠不合貪趲路程,正驅車到坳,此時是臘月初旬,霜華滿野,只有星光並無月色。正行間,只聽樹林裡放出一枝響箭來,王誠吃了一驚,只聽車夫叫聲「呵呀」,先已逃去。樹林裡飛出六七騎馬來,星光下見手中都拿著雪亮的鋼刀,高聲喝道:「留下車上的東西,饒你狗命!」

  王誠與兩個差役料不能敵,跳下車來,抱頭奔竄。這班強盜上車搜出行李,身邊都帶有稍褳纏袋,將這三千兩東西盡行劫去,放開轡頭,一道煙已無影響。

  王誠等躲在枯澗裡,見響馬已去,才一個個鑽出頭來招呼。到車上檢點銀兩,已是一空。大家目瞪口呆,做聲不得。車夫埋怨客人一定要早走,才弄出來。三人埋怨車夫,「你曉得這裡尷尬,就該阻住我們」。大家互相埋怨。幸喜盤費銀兩裝在衣包內不曾拿去。此時天色漸明,就有行人來往,問知遇盜,大家都說:「這裡雖是個險處,卻也平靜了多年,怎麼忽然有起響馬來?一定是你們在那裡露了白,才著了道兒。」

  兩個衙役問知這地方是登、萊交界之處,屬即墨縣所管,只得驅車到了村坊,覓了個下處,即去報了本處鄉地保甲,留楊升看管車輛,王誠、李旺帶了鄉保人等往縣裡來稟報。本縣知是強盜重情,立刻坐堂向明來歷並被劫情形。知系寧海縣買補倉穀的官銀,大有干礙,立刻傳齊馬捕快役分頭限日拿獲,一面申報本府通詳各憲,並移會鄰境,協力緝拿。當日又備了一角文書交與王誠,命他著一人回寧海報知,留一人在此守候。當下王誠即與李旺回到下處,取了家書並這角公文,先著李旺星飛回縣通報,自己同楊升在此守候,催促緝拿。

  話分兩頭。卻說王公這日在衙內坐立不寧,心神煩悶,只聽外邊傳梆說李旺獨自回來稟話。王公心疑,即刻喚進來問道:「你為何獨自回來?」

  李旺磕了頭,流下淚來,向懷中取出文書、家信呈上。王公見是即墨縣季公的移文,拆開一看,大驚道:「如何路上竟有了響馬!一定是你們沿途眩惑,露了形跡,才有這事。」

  李旺因將去來謹密並遇盜報官情節訴說一遍,王公喝退,隨進內堂來與夫人說知,夫人只叫得苦。王公又把家書拆開看了一遍,並念與夫人聽了,道:「幸喜家中平安,如今失去了這三千銀子,通省皆知,即買補遲延,亦不為過。但是再回去取銀,斷乎不可。明春有本省協濟浙江軍餉十萬兩,我上省去求督、藩兩憲截留銀三千兩,發來買補了倉穀,求他移會浙江撫藩,從原籍取銀,在本省藩庫交納補碼,甚是穩妥。只不知上司肯與不肯?」

  王夫人道:「上司知道我們賠累苦情,諒無不允之理。」

  當下商議停當,一面備文仍著李旺齎往即墨,懇其上緊嚴拿,一面束裝連夜上省。正是:

  已成志願舒民瘼,會見精誠格上蒼。不知王公去求上憲可否允從?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善人善到底,惡人惡到底,如王知縣、侯公子便是樣子,看他寫發粟賑饑,純是一片愛民心腸不已,並非沽名釣譽,只做自己分內事真不愧為民父母。看他寫設法劫財,卻因一片好色念頭不遂,雖非積匪滑賊,亦只做自己意中事,卻更勝劫人強盜,作者極力寫出善惡兩種樣子與人看,真有關於世道人心不淺,寧可以小說目之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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