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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報遠信巧遇遠歸人 覓幽棲專拜幽居叟(2)


  當下就跟同船戶寫了契,注明船價銀四兩五錢,先付銀二兩,到日找足,開船日格外神福銀三錢,飯錢照例。岑公子都依了。蔣貴就先稱給二兩銀子去了。店主人隨吩咐端飯到上房去,甚是豐潔。岑義同蔣貴在外邊另是一桌,他們先吃完飯,就同本店小夥計搬行李下船,收拾停當,才請岑夫人上船。岑公子見這店家飯食豐潔,竟算了兩日的飯錢與他,店主人甚是歡喜,還送了一罐十香小菜到船上來,給了那小夥計五十文錢。

  當時別了店主人就解纜開船。岑公子對蔣貴道:「這船甚是寬綽,你們兩人在外艙也盡夠住了,只是又要多勞你走幾天路。」

  蔣貴道:「大相公說那裡話?俺爺起身時再三吩咐,一定要送太太到了家,還要討了許老爺的回書,打聽了劉姑爺到這裡的消息,才好回去報知。」

  岑公子道:「只恐你轉來正是三伏天氣,路上暑熱難行。」

  蔣貴道:「不妨,小的單身獨自出路慣的。十分暑熱,午前就歇了店,到五更頭起來趕早涼走路才爽利哩!」

  主僕們一路說長說短頗不寂寞。那船家姓葛,夫妻兩口,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娘,一個十六七歲的妹子生得甚是姣好,時常推開後艙門與岑夫人端茶送水,說說笑笑,甚是相合。

  不只一日,到了荻浦,已是未牌時候。在碼頭上停住了船,岑公子同了蔣貴上岸,訪問到許俊卿家來,看見大門鎖住。這周家原是緊鄰,周老人在日,門前開個小雜貨鋪,自周老人死後,鋪面也收了。他兒子在外經營,家中只有婆媳兩個,一個五六歲的小兒子,閑常門也不開,岑公子不便驚動,正在踟躕,只見斜對門一個老者約有六十多年紀,拄著根拐杖,問道:「這位相公是從那裡來?要尋那個的?」

  岑公子連忙上前作揖道:「小生才從山東回來,要與這裡許俊卿老丈送信的,正不知他往那裡去了,請問老丈高姓?諒必得知?」

  這老者道:「老漢姓余,與許俊卿是對門鄰舍。他家自上年沒了他姑娘,險些兒要自己尋死。他舅子金振玉因怕他短見,請了他到家裡去同住。後來他舅子的叔子選了江西大庾縣的知縣,合家兒都同到任上去了。記得去年秋間,有一個江西的劉相公也從山東到這裡來訪他,不得相會,留下一封書二兩盤纏托讓門周老兄寄往山東,不料這周老兄過不得幾日就病死了,這封書也不知寄去沒有寄去,老漢卻不知道。但我知道他山東並沒有親戚朋友,這是誰人托相公寄來的信?」

  岑公子聽了,明知劉電會不著許丈,又知雪姐的母舅家無人,見我家又被封鎖,自然同了雪妹與梅嫂兒一齊回江西去了,但其中情節與旁人說之無益,且恐反惹囉唆,因只答道:「承老丈指教,這也是朋友托寄的信,既然不在只好再來相訪了。」

  當即一揖而別,心中十分怏悵,遂同蔣貴回船來,一一與母親說知。岑夫人道:「怪不得杳無音信,原來有這許多緣故。」

  岑公子道:「如今對頭還在,萬一知道我們回來的信息又生事端,不如早到了湖州再作道理。」

  當下就開船過了揚子江,到得京口天色已晚,停泊過夜。

  次日五更開船。這內河裡好日夜兼行,不消三日夜已到了碧浪湖村。這岑義家離太湖有一裡多路,他後門離湖汊只有一箭之地。岑義叫他把船從大寬轉搖入湖汊裡來,在自己後門口灣住,上岸來打後門。他妻子聽得出來開了門,問道:「你怎麼就回來了?」

  岑義道:「太太同大相公到了。」

  一面說一面到前面來報與哥子,岑忠倒吃了一驚,問道:「你們怎麼恰恰兒就遇得著?」

  岑義遂將揚州遇著的話說了。岑忠道:「這也難得,若錯過了,豈不空走一遭?」

  當時也不及細說,叫:「兄弟,你把房子快些收拾出來。」

  原來他這房子是裡外兩進:外邊另是一座小小門樓,門內一個院子,外邊三間瓦房,夾了一間,堆放了傢伙什物,兩間做個客座;進裡又是一個院子,三間瓦房,一間堆放糧食等物,兩間做了上房。每邊有兩間廂房,左邊一間做了廚房,空著一間供了祖先,右邊兩間岑忠住著。如今岑忠叫把上房騰了出來與岑夫人母子居住。岑義夫妻兒女移在右邊西廂房內,岑忠移在左邊供家廟的房內安鋪。

  當下岑義在家搬移,岑忠同一個做短工的到船上叩見了夫人、公子,就叫短工幫著蔣貴搬取行李到家,因不見自己妻子在船,便問:「他如何不服侍太太回來?」

  岑夫人道:「說來話長,且到了家慢慢的說。」

  當下岑義媳婦與女兒到船上來,接了岑夫人上岸。

  岑夫人四下看時,山明水秀,十分清雅。左邊一帶都是王進士家的高樓大廈,後邊一帶風火牆垣包住,當中一座後牆門。側邊另是一帶青牆,也有一座小小後門,離岑義家後門約有兩箭多地。堤邊一帶都是垂柳。岑夫人進了後門,就是個小小園子,種了些蔬菜。側邊一個小角門,進來就是上屋,雖然不大,卻也潔淨。岑夫人到了上房,他弟兄兩個同媳婦重複參見了。岑夫人看見岑義的這雙兒女道:「好個女孩子,倒生得端正,日後是有福氣的。這個孩兒也甚清秀,盡好讀得書,只是這房間窄小,天氣暑熱,我住在這裡恐你們不便。」

  岑忠道:「我兄弟、弟媳在這右邊廂房住下,老奴前面也好安歇。太太若恐暑熱不便,這裡王進士家多的是賃房,明日大相公去看一間合式的,暫時賃住也可。」

  當下岑忠叫兄弟宰雞做飯,岑公子一面叫蔣貴算清了船錢,打發船家去訖,一面母子們檢點行李,只好同在一房。還有家下搬來的一切箱籠對象,都堆在上房中間,已是沒了空處。

  當日吃畢飯,天色已晚。主僕們在院子裡納涼,大家才敘起這別後的緣由,通前徹後,一問一答足足說了半夜的話。岑忠才曉得妻子不回,往江西去的緣故。岑夫人道:「那劉公子服滿後就要往山東去迎親,那時他必然帶你妻子同來。若到江南再找尋我們不著,到了山東必然知道。他娶親回來必定要到我們這裡來探望,那時才得順便送你妻子回來。你若十分不放心,改一日與你幾兩盤纏到吉水縣去接了他回來也可,又好寄這封蔣家的信給他,也是一舉兩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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