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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戲嬌姿眾狂鬼欺孤 憐弱質老封君認女(2)


  且說這雪姐不合埋于義塚,這所在原都是些無主孤魂,五方雜處,賢愚不等。這雪姐一點貞魂不散,隨至其處,卻見也是一個村莊一般,有許多人家。那房屋也有草舍瓦房,參差不等;那男女也有老少強弱,往來不一。看見雪姐到來,俱各歡喜,聚集攏來,動問來歷。內中有那善良男婦,為之感歎;卻就有幾個狂且不端之徒,看見雪姐生得美貌,又且是異鄉孤弱,以為可欺,遂把言語勾挑戲謔。

  雪姐見此光景,忍氣吞聲,閉門不理。誰知夜間這班惡少敲門打戶,也有穢言褻語的,也有恃強逞橫的,竟無寧息。雪姐杜門忍氣,想道:「我直如此命苦!生前遭此慘毒,尚作完人,死後又遭此輩欺淩,如何防禦?聞得陰司有閻羅管轄,難道這裡竟無冥官職掌,聽憑這些凶徒欺淩良懦?」

  正在恐懼之際,忽聞喔喔雞聲,此輩才紛紛散去。

  這日正在愁苦,忽見一位儀容端麗的娘子到來,雪姐甚喜,即請上坐,就下拜,動問姓氏住居。那娘子笑而不答。雪姐又將自身孤苦,被這些惡少欺淩的事泣涕告訴。這娘子道:「你且放心,這緊間壁有一劉封君,是個誠厚長者,系眾所欽敬之人。前日他往慈雲庵聽點石禪師講經,不日就回。待他回來,你可投他告訴,自然保你安居清靜。況你陽壽未終,皆因你前世與那尤氏有夙冤相報,故遭此慘亡。那曹二府前生有欠江七、江五等之債未還,故今生受其局騙。今填還此報,冤結已解。那江七將你乾娘謀害,到頭自有報應。日後你父女相逢,福祿未艾。但得終身持誦《大悲神咒》,便永無災厄相侵。」

  雪姐聽言,知是菩薩降臨指點,即跪求教誦。這娘子即口授數遍,雪姐已是了然,遂拜倒在地道:「不知娘娘是何仙聖?弟子情願常侍左右,以領慈訓。」

  娘子微笑道:「我住居甚遠,你安得相從?將來你與我女兒同堂共室,便知端的。」

  因向袖中取出一粒丸丹道:「這是我在南海求來的。」

  令雪姐吞下道:「此可去你周身痛苦,又可保你房舍不壞。」

  說畢飄然而去。雪姐正欲挽留,只見一道金光,倏然不見,心下又驚又喜:感得菩薩降臨,指點我的言語一一記得,但不知這劉封君卻是何人?說他不日就回,諒有下落。且吞丹之後這周身痛苦忽然而愈,因望空拜謝。從此一意虔誠記誦《大悲神咒》,便覺暗室生光。以前那幾個惡少,遠遠看見,似有畏懼之狀。雪姐心下甚喜。

  到夜分時,有那鄰近婦女來邀他同去觀看道場,享受些馨香齋供,雪姐口中不住持誦神咒,這些同行婦女都覺幽暗之中忽生光彩,因問:「雪姑娘所誦是何經典,有些靈騙?」

  雪姐道:「此是觀音菩薩《大悲神咒》,虔誠叩誦,永無災厄。」

  眾婦女都要拜求傳授。雪姐道:「這是大善功德。你們若能虔誠拜誦便可出此幽途,超生善果。」

  因向眾婦女逐句教道,眾婦女歡喜無量。自此雪姐卻為眾所欽敬,且不時受他們的供養,卻也歡喜。

  這一日正與眾婦女一處持誦,忽見眾人向西指道:「劉公公回來了。」

  雪姐抬頭一看,見一位老者鬚髮蒼白、高巾闊眼,曳杖而來。到得跟前,看見雪姐便問道:「這位可是許家雪姑娘麼?」

  雪姐見問倒吃了一驚,應道:「正是。不敢啟問公公可是劉老封君麼?」

  老者笑道:「我與你正是緊鄰,且請到寓中敘話。」

  雪姐就跟著老者回來,卻就在自己隔壁。幾間房屋,雖不宏壯,卻也潔淨。家中原有一個老僕伺候。進到中堂,雪姐就下拜道:「念奴孤弱無依幸得依傍公公,望乞垂慈覆庇,庶不致為匪人欺侮。」

  說著流下淚來。老者連忙扶起,道:「我昨日在慈雲庵中遇一仙姥,說起小姐始末,都已盡知;並說老夫流寓無幾,不日有三小兒到來搬取回裡,小姐亦可再生,一同回到寒家;說你與他甥兒有婚姻之好,直待到辛壬相交,才了你終身大事。這是仙姥之言,日後必有下落。目前囑我看顧,但你是一個孤孑女子,恐往來多有不便。」

  雪姐道:「公公若不嫌異鄉孤弱,情願拜為義父,朝夕侍奉。」

  劉公大喜道:「如此甚好!」

  雪姐就請劉公端坐,重複恭恭敬敬拜了八拜,劉公受了四禮,從此即以父女相稱。雪姐亦將前日遇一仙姥到來指示的話說了一遍。劉公道:「如此說,我在慈雲庵遇見的就是這位仙姥了。我與汝同回之期不遠,且宜靜待。」

  原來陰間與陽世一般亦可雇覓僕婢伺候。當時劉公吩咐老僕,雇一使女服侍小姐。這劉公只有三子,並無女兒,今得雪姐為女,親愛過於所生。雪姐亦盡心孝敬,甚是相安;只是時時想念生身之父與他乾娘,暗自悲泣。因記仙姥之言說與父親有重逢之日,又與他外甥有姻緣之分,正不知在於何時?諒仙聖之言決無虛謬,想到此處,又不覺暗自歡喜。劉公又常與他說及自己家世並寄寓此間的原委,因此雪姐盡知劉公家中一切備細。無事之時,便焚香誦咒,以消晨夕。這鄰近人家男婦知劉公認義雪姐做了女兒,都來道喜稱賀,免不得也要設杯酬答,總與人世一般,這都不在話下。

  原來這劉公名芳,字德遠,祖貫江西吉安府吉水縣人氏,年已望六。媽媽葉氏,同庚賢德,生有三子。只因這年同他次子的丈人陸公合夥前往山東販買繭綢,不想到了沂水地方染患時疫而卒。陸公與他備辦衣衾棺木,原欲搬移回裡,只因那年江浙一帶倭寇作亂,道路難行,因此只得將棺木暫瘞於北門義塚,插留標木為記,又恐有人損壞,複於棺上留一磚塊,上勒「吉水劉公之柩」,以便識認。原俟置貨回裡通知劉家,再同來搬柩。不料其時倭寇猖獗,江浙一帶道路梗塞、商旅不通,直挨至次年春問方得回裡,隨往報知劉家,將所置貨物,除去棺衾等費,開單照股分晰明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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