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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失胞親訪舊遇賢東 重世誼留賓報故友(2)


  岑夫人看見老婆婆還是當年一般親熱,心中才得放懷,遂一同到內室來坐下。老婆婆便道:「你多年沒有音信,老身時常記念。自你父母亡後,你兄弟雖娶過兩個弟婦,只生得一個女兒,又不在了。不想他少年夭折,說來真是可傷。你可惜來遲了幾年,不得相見了!」

  岑夫人滿眼垂淚道:「總因天南地北,不幸良人早逝,遺此一子,年紀幼小,不能前來探望,以致多年不通音信。不料我兄弟遭此不幸,不知何故,竟致家產盡絕?」

  說到此處,淚落如雨。老婆婆道:「你且免愁煩。但是你母子此番到來,一定別有事故。」

  岑夫人就將避仇原委說了一遍:「如今身在客途,進退兩難,因想這咱只有嬸嬸與母親一般,自小相隨的,故一竟到來,看望嬸嬸,又好問兄弟家中的事故。」

  老婆婆道:「說來話長,且慢慢的講。」

  此時日已西墜,只見一個小學生從外邊進來,蔣大娘子道:「這是小兒放學回來。」

  叫過來與岑大姆磕頭。岑夫人看這小學生生得十分清秀,因問:「你今年幾歲了?」

  答道:「我今年九歲了,是屬龍的。」

  岑夫人笑道:「好個伶俐的學生,我明日送你兩件東西頑耍。」

  這邊丫頭已端上飯來,蔣大娘子就叫兒子:「去外邊請你岑家大哥進來一同吃飯。」

  這小學生往外就跑,不一刻,早把岑公子拉到後邊。蔣婆婆對岑夫人道:「今日你大兄弟不在,慌促中便飯,不要見怪。」

  岑夫人道:「嬸嬸說那裡話,只是倒來攪擾。」

  婆媳二人就陪他母子用過了飯,一同坐下敘談。

  此時已是上燈時候,只見外邊報道:「大爺回來了。」

  岑夫人正站起身來,只聽得外邊一直大笑進來,道:「何家大姐姐想是從雲端裡送將下來了!」

  及一見面,彼此俱驚容顏非昔。蔣士奇已長了長須,若不說明,一時尚難識認。原來蔣士奇與何家姊弟自小至長通家往來,時時見面的,如今隔了二十多年,自然面顏非昔。當時一一見了禮。蔣士奇道:「大姊同令郎不遠千里而來,定有事故!」

  岑夫人就將避仇探親的原委又備細說了一遍,因道:「若不是有老嬸嬸賢母子,這裡真是舉目無親了。」

  蔣士奇道:「大姊放心,這是夢想不到你們來的!我母親時常記念你,只因我家下無人,不能遠出探望。可惜何家兄弟壯年夭折,實出意外。其中情節甚多,一言難盡。料得途路辛苦,且歇息幾天,慢慢再說。」

  又看著岑秀道:「我看世侄青年俊秀,便歷練長途,將來定能克紹書香。」

  岑夫人道:「他今年十七歲,已經進過學了。」

  蔣士奇道:「可喜!可喜!將來雲程萬里,正未可量。」

  岑夫人道:「他年幼無知,還要尊長教誨才是,不要如此說。」

  蔣士奇道:「這也是實話。我這東邊書房頗覺清靜,大姊是知道的。如今裡邊又添蓋了三間,若不嫌簡褻,大姊與賢侄就可在內居住,裡邊書籍頗多,又不妨大侄的誦讀。後邊側門貼近這上房,清茶淡飯,俱可在此同餐。若大姊嫌不便,就著丫頭送過去用亦可。」

  原來蔣士奇也有個胞妹,比岑夫人只小一歲,若在時已有四十二歲了。幼時與岑夫人同學針黹,如親姊妹一般,極相親愛。自岑夫人出嫁後,不及一年,得病而死。岑夫人卻是知道的。如今這老婆婆見了岑夫人如見女兒一般,十分親熱,便道:「你大姊且在我房裡安歇幾時,我要與他敘敘舊話。小相公在東書房恐怕冷靜,可叫元兒在那裡伺候,要茶要水,俱可到裡邊來取。」

  蔣士奇聽母親說了,當時就叫小廝家人將行李俱搬在東書房後間,又叫小廝丫頭們在那裡安排床帳。收拾被鋪完備,遂叫元兒打著燈籠先同岑公子過書房來觀看,果然見裡邊圖書滿架,庭前花木扶疏。後面隔著一個大園子,另是三間住屋,甚是清雅,床帳桌椅件件齊備,側邊有一小門,即通著上房院子。岑秀感激不盡道:「途路難人蒙老叔大人骨肉之愛,不知將來何以為報!」

  蔣士奇道:「我與你母舅三世通家,情同至戚,今日到來,實是難得,以後再莫說這客話。賢侄可安心在此讀書,等仇人離任,便可回鄉,以圖青紫。」

  坐談之間,岑秀又問起母舅家的事故。蔣士奇遂將何生遇仙姊起,及生小梅,又另娶黃氏,以至病亡,遭何成敗壞緣由,細細說了一遍:「後來因我有事往省城去了。月餘回來,誰知他竟將你表妹騙出去賣與了個浙江過路的新科進士,聞說姓王,得了他三十兩銀子回來,次日就生了個大背疽,叫號了一日一夜,被毒氣攻心死了,也算是日前的報應。」

  岑秀聽了始末甚是傷慘,又問:「我這表妹,叔父自然是見過的,不知有幾歲了?」

  蔣士奇道:「你表妹雖只得十一二歲,聰慧過人,能識人賢愚貴賤,且生得十分秀麗,可惜如今不知下落!」

  說話之間,蔣老夫人婆媳同了岑夫人從後邊轉到書房中來觀看。岑夫人道:「我記得從前沒有這三間內室的。」

  蔣士奇道:「正是。皆因上房邊鄰著空園不大謹慎,因此添蓋了這三間。」

  岑夫人見房中事事齊備,感謝不盡。又坐談了半晌,蔣士奇道:「賢母子途路辛苦,請早些安息。」

  吩咐元兒在書房小心伺候,又吩咐丫頭掌燈,叫大娘子送岑夫人到老母房中去了,這老婆婆原與內侄孫女同房,有兩張床鋪,如今岑夫人來了,卻好一房居住。蔣士奇前後照料已畢,然後自己回房歇息。次日清晨起來,便問岑公子所雇車價。岑公子正要自己給發,蔣士奇道:「不必如此計較,我如數給發他去便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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