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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主僕相遇換戎衣 隔牆續情得奇逢


  話說李玉郎改換衣服,扮作一個軍人,一心去找麗容,走向前去,見了一夥軍卒,盡是一樣妝扮,便就混入其內,擺成隊伍,執戟揚戈,渾然無二,心內想道:「我是一介書生,若非這個機緣,如何到此處。」

  正說之間,只見香奩嫁妝一對對擺設出來,真個光彩耀目,奇巧驚人。那些眾宮女內使,盡是五花團蟒,花攢錦簇,不計其數,前後跟隨。那些香輿車仗,甚是眾多。此時喧鬧之際,玉郎便留心觀看。只有一個顏色出眾,秀雅且人的,仔細一認,恰恰就是那麗容。但是眾人屬目之地,怎敢與他廝認。這玉郎以餓眼觀看著麗容,心內把持不住,未免有些且前且卻之意,不似那眾人擺圍的,寂然不動。李玉郎這番光景,也早被那麗容看出行藏,但是其人總似,衣服甚是不對,況且玉郎一讀書之人,如何穿著這樣衣服。不免觸動情懷,心內想道:「我當初上船進京之時,玉郎正然抱病在床,不能挪移,況我有血詩寄去,未必不病上加病,身為情死。且是一個軟弱書生,如何走的這千山萬水,況是天下面目相同的盡有,如何便就認定是他,這也不過付之想像而已。況他是一個軍人,我又系一個女流,正當皇家嚴厲這地,便敢問他一聲不成也罷?等到金亭館驛住下,或者天可見憐,賜一機緣,問出一個明白,奴家死亦無恨。」

  說罷,不住的回首觀看而去。正是:

  喬妝軍士混軍卒,不許旁人識妙機。

  再說李玉郎有心觀看張麗容,自然見了他,就認真是他了。只是張麗容看見這個軍卒,十分像那李玉郎,如何便認起真來,心中恍恍惚惚,難以定準。待要喚他一聲,耳目眾多,那裡敢叫。只得含忍在心,暗暗垂淚而已。及到金亭館驛,隨著那些內使宮女,安置妥當,單候公主駙馬合巹,好去服侍。這且不提。

  卻說這李玉郎身穿戎衣,替那軍卒擺圍,明明看見了麗容,只是森嚴之地,人稠目多,怎敢與他交頭接耳上前廝認。因自想道:「咳!那妖滴滴的翠娘,怎經的這樣辛勞!到而今我只恨那灑銀公子,無故進讒拆散我的姻緣,到使我二人跋涉萬里,眼睜睜對面不得相見,豈不令人歎煞!我如今千回百折,無幾奈何,不免充一名更夫,借一面巡鑼,沿牆探一個消息,以滿吾願。或者天遣相逢,那人也有心將我訪察,俺二人得見一面,訴一訴衷腸,各人的心事,便著在那斷腸簿上,也就罷了。至若婚配之事,只可付之流水足矣。」

  思罷,便嗚嗚咽咽哭了一回。隨與眾軍人說:「列位年兄,看那天氣嚴寒,雪降風冽,好不怕人。我是新充軍卒,理宜任勞願,眾位長兄,少為歇息,我不免敲著梆鑼,巡視一回。以表微意。」

  眾軍卒說:「此乃大家公事,豈可累及一人。」

  李玉郎有心去探那麗容,那裡顧得甚麼嚴寒。這玉郎即說道:「三人同行,少者吃苦,這也是理所當然。」

  眾軍卒見他說得甚好,隨接口道:「既然如此,只得難為你了,我們暫且安息,再去換你罷。」

  玉郎得了這個美差,手提梆鑼,即便打更去了。只是心內想了一想,說道:「你看金亭館驛,門高牆緊,四周寬大。那翠娘總住在裡面,難道我會插翅飛進與他相見不成,我如今只好尋牆探聽,做一個望梅止渴罷了。」

  按下玉郎去尋麗容,再說那翠眉隨著眾宮入安置在金亭館驛,只因他路上看見個擺圍的軍士,像貌與玉郎無二,心中甚覺狐疑,說道:「我自到京以來,與玉郎相別已久,那有音信可通,就為他身死異地,他可那裡知道。不意昨間有一擺圍的軍士,面龐與玉郎渾一無二,令人難以想像。若說是他,他可如何來到這個所在?況是充應軍卒,叫俺難以憑信。若說不是他,天下那有這等相似之人?且是他見了奴家一眼,覷定在我身上,只覺有一段不認不能、欲認不敢之意,實實令俺難以猜奪。我於今如何放得他下,正是:心頭有事難穩睡,趁此良夜覓情郎。我如今心神燎亂,如何睡得下,我不免私出外堂,試探動靜一番,且看眾人睡了不曾。」

  及遍侍禦之人各自睡熟,麗容喜道:「何幸得緊!如今他們都已睡著了,我且走到堂下探聽一番。」

  及至,四下一望,杳無人影,不覺歎了一聲,說道:「你看更深夜靜,萬籟俱寂,我一女流,縱有心事,請誰與我傳示,我想這段苦衷,惟有上天可表。玉郎,玉郎,不知你可在牆外否?」

  不覺觸動情懷,掩面哭泣起來。正在傷心之際,忽聽牆外有咳嗽之聲,麗容止住了淚痕,細細一聽,說道:「方才這個咳嗽音聲,儼然是我那玉郎一般,我欲喚他一聲,又恐錯誤,不得穩便。也罷,我將當年霞箋詩念上一兩句,若是我那玉郎,他便聞聲即悟,若不是他,也就茫然莫覺,庶不至弄出事來。」

  思罷,就將霞箋內自得之句,連連高聲誦出牆外,這也是天緣湊巧,可可的李玉郎在牆外巡更,只聽的風送清音,聽的明白,不覺失了一驚,說道:「方才聽見的是我霞箋詩,我想此詩惟有麗容注念在心,若非我那可意的人兒,誰能吟詠。況是深夜之間,這等有心,定是我那翠娘無疑了。」

  隨大著膽,也顧不的有人知覺,便就叫了一聲「牆裡邊可是翠娘愛卿嗎?」

  麗容一聽是玉郎聲音,不覺喜從天降,急急的答應一聲:「牆外莫非玉郎乎?」

  玉郎說:「正是。」

  麗容又問:「你說你是玉郎,我贈你的霞箋血詩可曾帶來?」

  玉郎道:「小娘子的是小生珍若靈符,時時佩帶不忘。」

  麗容說:「你既然霞箋詩在你身邊,你可隔牆與我丟過來。」

  李玉郎一聽此言,即將霞箋從身邊解下,丟將過去。麗容上前拾在手中,拆開了外函,映雪一照,只見霞箋血詩外又有兩行和韻,寫道:

  人生離合系於天,切莫將身赴九泉。
  似此兩情金與石,今生應擬續前緣。

  麗容看罷,心中好不歡喜,說道:「此是李郎前日和我舟中之韻,如此看來,真真是我那玉郎了,豈不令人痛死!只是這一段牆,真如同萬仞高山,我如今心腹事縱有萬般,那裡能說的明白,不免將要緊話囑咐他幾句——」

  隨揚聲道:「玉郎,玉郎,此地耳目眾多,非談心之所,幸而夜深人靜,有兩句要緊話兒,你可牢牢記著。你既為我來到京中,今當大比之年,君當努力功名,願登虎榜。試畢之後,你可早上封章,咱兩個的姻緣或有可望。」

  說罷,玉郎正與麗容絮話,只聽得裡面有人喧嚷,唬的個玉郎急急提了梆鑼,離牆邊去了。不知玉郎與麗容何以見面,下回爭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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