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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執柯斧變成姊妹 驗生辰分別尊卑(1)


  相逢喜,雍雍揖讓皆稱姊。皆稱姊,天心有在,非人所使。
  憐才豈可分我爾,花貌何殊桃與李。桃與李,等得春來,齊眉共旨。
  ——右調《憶秦娥》

  話說司空約先打點了極盛的婚娶,議定後,又收抬了齊齊整整的長行轎馬。到了吉期,然後請縣尊為媒,同著合郡合縣的鳴珂佩玉之親朋都來助娶。趙如子知是司空約過為恭敬,私心十分感激,遂將一應產業托了趙伯娘與老家人掌管,他竟慨然要做一個出類拔萃的奇女子,隨夫而去。正是:

  此花柔弱偏存骨,似燕輕盈卻有神。
  時挽蛾眉作須鬢,不容人認做佳人。

  司空約見趙如子婚事已妥,遂拜別父親,遠遠的押著轎馬進京銷假,而一路無辭,且按下不題。

  卻說李公子要娶趙小姐,自恃著是吏部尚書的公子,已拿得穩穩。不期認不得詩,錯發一場,難往覆議,只得聳動父親去求。父親一個現任尚書,央人說婚姻,豈不十拿九穩。誰知李尚書恐他宰相門楣,難於壓制,又請到聖旨來,著巡撫為媒去娶,這婿姻豈不更十拿九穩。誰知弄到臨了,卻娶了兵部晏尚書的女兒來家,這場羞辱,怎當得起。

  若使這晏尚書的女兒不十分醜陋,惹人笑柄,也還可以忍耐,爭奈那晏尚書的女兒卻又是京師曾出大名的屹躂麻佳人,這羞辱更加難當。欲要退回,又奈是聖旨賜婚,不敢胡弄。怒在心頭,苦莫能解,朝夕間,只吃得爛醉消遣。若只自家苦惱,也還易解,誰知晏小姐的氣苦,比李公子更甚。每日只槌床搗枕,怨天恨地道:「當日父親許我嫁的,只說是新中的翰林司空約,為甚麼忽換了你這個齷齪李酒鬼?若知是你這個酒鬼,我便死也不來。」大吵一場,哭一場,每日間那裡得個寧靜。

  李公子日日對著一個麻婆子,已如身坐在驢糞中,又當不得那麻婆子嫌他如臭屎,但見了面,不是咒,就是罵。李公子受氣不過,只得哭訴與父親知道。李尚書聽了,追悔不及,道:「我請聖旨時實實拿穩了要替你娶個才美女子。只因膽放大了些,不曾細心防備,遂被司空約這小畜生暗暗與趙宛子約會了,賣了乖去,轉把晏家這個爛死屍放在你身上擺不脫。欲要算計推開,卻被聖旨壓定,動不得手腳。你須忍耐,且待我先將司空約這小畜生擺佈他擺佈,以消此悶氣。」

  急急叫人去訪察他的過失,不期他早告假省親去了。又是新進士,又是翰林院,一政未臨,那有過失,故又因循下了。忽一日,有心腹人來報道:「司空約的婚姻,聖上雖然准了,至於迎娶結親,卻叫他以俟後命。今司空約給假省親,早趁便先娶了趙如子,豈非違悖聖旨。」

  李尚書聽了歡喜,因與一個相好的張禦史說知,要他出疏參勘。那張禦史道:「聖上既面諭他以待後命,我看那司空約為人也還謹慎,怎敢違旨早娶。只怕傳來之言也還不實,還須打聽明白,若果有此事,上疏何難。」

  李尚書因又差人去打聽。差人又打聽了許久,方才又打聽明白,來回復道:「司空爺迎請趙如子進京只候朝命實是有的。也只在月餘中就到,卻不曾做親。」

  李尚書聽見不曾做親,就呆了半晌,因又著人請了張禦史商量。張禦史道:「這段婚姻,既奉了聖命,誰敢不遵,只在此中,決決尋不出他的破綻來。到不如放開一步,另尋些事故來將他調開,使他彼此照應不來,便好再弄手腳。」

  李尚書道:「他一個窮翰林,又無差遣,怎生調得他開?」

  張禦史道:「昨聞得南直隸雷火擊燒了寶藏庫的書籍圖史,要差宮去查看,何不差兩個翰林,就將司空約充一個。書籍乃翰林之事,一毫也不覺。」

  李尚書聽了,大喜道:「此算最為有理。」

  二人商量停當,只候司空約一到京銷假,即好動手。正是:

  一修大道甚寬平,好惡偏教欹且傾。
  雖說一時多阻隔,到頭原不礙前程。

  且說司空約將到曲阜,心中暗想道:「如子之事雖已奏知皇上,若非皇上賜婚之正,若先自進京,雖說候命,也未免招搖,動人之念。莫菲暫住曲阜,依傍宛子,以候聖命,好為雙棲之計。」

  但既欲暫棲曲阜,再無個不通知宛子之理。因離著曲阜許遠,就差人來報知趙府。老家人道:「司空爺有雙棲之議,恐一時聖命忽下,遠近不及。今已迎請如子夫人的鸞輿遠遠來了,欲在此曲阜租借一間廳屋,暫時居住以候聖命,便於同結大婿。」

  眾家人款住差人,暗自報知小姐。小姐聽了,暗想道:「若論婚姻,本不當相通。但我姓趙,他也姓趙,我名宛子,他卻又名如子,酷似一家,意同姊妹。兩人面貌雖不知何如,至於詩詞之才,盛傳兩美,該不相上下。今又恰恰會在一時,湊成一事,雖說人事巧逢,我細細想來,若無天意周全,那能如此。天意既如此,而人心反為固執,豈非自誤。況婚姻之禮,男家之與女家有避嫌分別,若同是女家,義兼姊妹,無嫌可避。且他遠來,我主他賓,趨迎不為失禮,況他白屋,我貴他賤,屈下轉覺增榮。」

  自心算計定了,因叫眾家人吩咐道:「南來的這位小姐,與我是敵體的姊妹,你們友見他,就如見我一般,萬萬不可輕褻。打聽他將近十裡,即用我雕繡香車、鼓樂執事人夫往迎而來,須要齊整。」

  眾家人領命而去。宛子又在內廳收抬出一間最齊整的樓閣來,與他暫住。

  且說如子將到曲阜,心中暗想道:「趙小姐倘是個恃才驕傲之人,便妄自尊大,自假借新婚,置之不理。若果是個中人物,只怕還要接我到他府中去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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