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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奸人播弄計可瞞天 淑女深心巧能回護(1)


  奸人只欲圖弄巧,如簧弄舌求婚好。一旦達天聰,音書下有功。
  憐才心更悄,暗暗使人曉。極力為周全,周全種玉田。
  ——右調《菩薩蠻》

  話說李公子死了妻子,要娶趙小姐續弦。欲待自去托王撫台為媒,又因有前看詩一番錯誤。恐他看輕,不肯出力,因算計朦朧父親去請他為媒,便壓定他,使他不敢推諉。遂忙忙趕進京來,對父親說道:「孩兒不幸,媳婦死了,不獨中饋久虛,而嗣續一脈,尚無以副大人之望,今訪知已故趙少師之遺女,才面且美,今欲父親大人致書王撫台,央他為媒,與孩兒續了這頭親事,使孩兒琴瑟和諧,安心誦讀,以繼大人之書香一脈,萬望大人垂愛。」

  李尚書道:「這頭親事,門戶到也相當,但我聞他這個女兒大有才名,已立盟娶,考詩選婿,只怕默默不肯嫁人。就是王撫台去說,他若不聽,王撫台亦無可奈何。」

  李公子因說道:「孩兒不敢瞞父親大人,前日孩兒過曲阜,已經考過詩了。既是蒙他垂愛,故孩兒方作此想。大人若不信,現有趙小姐隔簾題贈孩兒的詩在此,可以為證。」

  因將前詩取出,呈與父親。李尚書接了一看,見詩中借李青蓮稱讚於他,雖亦是詩家常套,卻無一字輕薄,也要算個好了。因問道:「他既題詩贈你,你可曾題詩和他?」

  李公子要謊說題和,又恐怕父親索看,呆了半晌,只得笑說道:「孩兒因怕他眼高,實在不曾和他。」

  李尚書道:「不和到也看不出淺深罷了,但只是他考詩擇婿,若不見詩,恐無以服其心。」

  李公子道:「趙小姐雖說考詩,其實見詩甚少,若有好詩,得婿久矣,豈至今日尚低徊簾下。觀其題贈孩兒之詩,實實有見分羡慕門楣之意。父親大人若肯情王撫台往執斧柯,定然樂從,望大人勿疑。」

  李尚書聽了,又沉吟半晌,方說道:「我吏部體面,從不求人。求人為媒,雖不關係朝廷,固自不妨,但恐兒女不識大體,一概支吾,未免近褻。我兒既定然要娶他,莫若待我上一疏,請旨著王撫台去為媒,便覺冠冕而無阻撓矣。」

  李公子聽了,歡喜不勝,道:「若請得聖旨,便萬無一失矣。」

  就催父親上疏。李尚書一時溺愛,便不體諒人情,竟上一疏道:

  吏部尚書李仁謹奏,為懇恩賜婚事:
  臣待罪銓曹,盡心簡拔,既春複秋,淹忽老矣。僅有一子,又壯年喪偶,箕裘一顧,殊覺寥寥。今訪知已故少師趙懿有一遺女,賢淑多才,正堪為配。本欲遣媒往聘,因念少師已故,又失慈親,納來系絲,竟無一主,臣團少師既為國殞軀,不及為遺孤作主,而皇上慟念勞臣,若不降旨作主,令其遺孤得所,豈不令勞臣傷心於地下乎。是以微臣具疏懇祈聖恩,飭下撫臣,著其往傳聖旨,細諭臣恩,使其遺女欣然從鐘鼓之樂,則不獨少師銜感於九泉,即臣父子竭力犬馬亦不能報鴻麻于萬一矣。事出於瀆,臨發不勝主臣待命之至。

  這本上了,早有趙少師一班故舊傳知,甚為不平,都說道:「怎麼趙少師這等一個才女,轉要落在齷齪李酒鬼之手?」

  你傳,我傳,忽不覺傳到司空約之耳。司空約聽了,甚是著驚,因想道:「若論趙小姐之才,便是李吏部親身自求,也還推託得來。今忽下此聖旨劫著,倘一肘朦朧准了,卻教他一個少年孤女怎生擺佈?又打聽得這個李吏部兒子是個酒鬼,甚不成人,倘落在此人手中,這冤屈卻那裡去叫。欲要為他出一分氣力,卻又未曾會過試,尚系一個書生,怎敢與吏部尚書作對。」

  左思右想,只得隱忍住了。

  過不得數日,因李吏部閣中情熱,早到下聖旨來道:

  趙少師殞身王事,遺女未嫁,朕甚念之。今李家宰有子未婚,似好逑也,著直隸撫臣王懋往襄其事。倘情理相宜,即諧琴瑟,毋辜朕意。

  聖旨下了,李尚書父子十分歡喜,以為這頭親事拿在手中。只有司空約聞了此信,直驚得啞口無言。滿肚皮氣苦,又不敢向人訴說,每日只是無聊無賴,咄咄書室,歎息而已。忽一日,出去打探消息回來,看寓處的家人凜道:「相公才出門,就有一個老家人送了一封書來,說是機密緊要的,叫相公著過,千萬留心。問他是誰,在那裡作寓,並不肯說,只說看了書自然知道。放下,忙忙去了。」

  司空約聽了,摸不著頭路。及拆開書來看時,書中並不寫姓名,又不敘寒溫,只寫道:

  才難,才難,自古歎之。即遠在天涯,猶思樂就,何況僅隔一簾,詩詞相接,而競漠然不惜,心何忍也。雖別有所念,不敢負心,是君之義;然君既念人,而人誰無義,豈不念君,況才之慕美不啻美之慕才。聞兩才相愛,已許兩栖,誓不改移,好合之期,擬於春榜之後。不意突遭強暴,於中作祟,一對雷霆赫赫,雖不能動淑女之心,然指事陳情,未免引前盟以為證。恐君不識兩淑女之用心,一時氣餒,不敢應承,致淑女坐虛,而奸人得以藉口,則為害不淺矣。特此通知,當事若奉旨相詢,幸朗朗言之,不可疑貳。至囑,至囑!

  司空約看完,看了一遍又看一遍,不覺大驚,又不覺大喜,暗喜道:「這書是那裡來的?卻又無姓無名。若說是事外之人,卻怎得知詳細如此,若說是事內之人,如何得有此人?且說『兩才相愛』,『已許雙棲』,『誓不改移』,若是兩才相近,情或有之,但如子浙東,宛子燕北,實系風中馬牛,雖夢魂有機,亦未知來去之蹤,焉能慨許雙棲,盟之一字?此語甚似荒唐。若認荒唐,卻情親意切,若歷歷不爽,真令人莫解。趙小姐簾前之約,我若一口應承,今日遭此強暴,便可挺身爭辨,正悔當時瞻前慮後,失此靈機。若兩美果願雙棲,便是我司空約終身之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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