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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司空約訪假名真著急 趙媽媽明勾引細商量(1)


  兒女悄心腸,弄盡機關矯。時露閨中姓字香,驚喜方知窈。
  詩句久憐知,識拜今非少。欲窺無計奈如何,百丈情絲繞。
  ——右調《蔔算子》

  話說趙媽媽被司空約逼緊,要問訪不出趙白是何緣故,只得說道:「人有真名真姓,也有假名假姓,若問是真名真姓,自然一問就知;若問假名假姓,卻叫人如何曉得。」

  司空約道:「一個人斯斯文文,又不犯罪,為甚改了名姓?」

  趙媽媽道:「相公有所不知。大凡鄉間人生出來,父母取名,多近村俗。及長大了。要充做文人,入城拜客,小時的村俗名字難於出口,故改個新鮮名字,好去裝模做樣。相公若執此假名相訪,如何有人知道。」

  司空約聽了,沉吟道:「這也說得有理。」

  因又問道:「若果系假名,這是斷斷乎訪不出的了。」

  趙媽媽道:「這也還有問法:或是排行,或是混名,或是乳名,或是小名,若與他相厚得知他的,這到一問就有人曉得。」

  司空約暗暗尋思道:「我又不曾與他會面,他的混名、小名如何得知。」

  因歎了一口氣道:「我來這一番,多分又要落空了。」

  遂不復再問,連酒也沒興吃,只吃了夜飯,趙媽媽就送他到一間乾淨房裡,叫家人鋪了床鋪,就睡了。睡了一覺,醒將來左思右想,再不能複睡。因睡不著,只得又思。忽想道:「趙白非玉四字,文文雅雅,像是個改的,故問不出。這和我《求美》詩的趙如子這二個字雖不村俗,卻還古樸,不象個造作出來的,明日問一問,看是如何。」

  因想出這條問路來,心才定了,方又睡著。

  到了次早,天一亮就起來梳洗。梳洗畢,就叫童子入去請出趙媽媽來。先奉一揖,相見過,就問道:「趙白既是假名,訪問不出,且擱開一邊罷了,但還有一個姓趙的,也是趙媽媽一族,卻定要求趙媽媽見教。」

  趙媽媽道:「相公既如此下問,若是認得的,再無一個不說之理。不知相公還問何人?」

  司空約道:「還要問一個趙如子。」

  赳媽媽聽見問趙如子,不覺吃了一驚,呆了半晌不言語。司空約見媽媽吃驚,像是有些認得之意,不勝歡喜。既他不言語,忙又問道:「媽媽既認得,萬望見教,我好去進拜,為何轉不言語?」

  趙媽媽道:「趙如子是有一個,只是與相公一天一地,大相懸絕,怎麼無因無依,忽然問起他來?真不可解。」

  司空約道:「他就是前朝宰相的嫡派子孫,我們詩禮人家,也可交接。他既多才,我也從事筆墨,怎麼就問他不得?」

  趙媽媽聽了,不覺大笑將起來,道:「相公錯會了意了,我且請問相公,這趙如子,相公曾與他會過面麼?」

  司空約見問,沉吟了半響,方說道:「實不敢瞞趙媽媽,我與趙如子唯在詩文中往來,可稱神交,都實實未曾會面。」

  趙媽媽聽了方笑說道:「這個才是。」

  司空約道:「趙媽媽這等說來,定是認得的了,萬望見教。」

  趙媽螞道:「這個趙如子,就是本族趙姓疏遠些,也還有不認得的。唯老身與他是親房,故知道的親切。但有一說,卻實實不敢對相公說明。」

  司空約道:「這是為何?莫非怪我初到此間,不曾盡得個薄禮便只管瑣瑣奉瀆?」

  說罷,就要叫家人去備禮。趙媽媽忙扯住道:「老身還有飯吃,豈為禮物。相公既是這等罪我,老身只得要直說了。」

  因邀了司空約進到內一層,方對他低低說道:「這趙如子不是男人,就是老身嫡親的侄女兒,今年才十七歲,從來未曾出門。不知相公為何知道他的名字,諄諄問及,故老身吃驚。」

  司空約聽見說是女子,不覺也吃了一個大驚,競呆了半晌,暗暗想道:「怪道他和我《求美》之詩,親親切切許我『香自存』,『西子有村』。我還認作別有所指,准知皆自道也,皆自薦也。這段深情,屬意於我,真覺『花月留痕』之為淺也。」

  想到此,愈想愈覺多情,滿心歡喜。趙媽媽道:「老身粗人,他的性情怎能深識?此皆是舍侄女時常對我是這等說,故老身得知,傳說與相公聽。他的自安自樂,老身一時那裡說得他盡。相公若不嫌絮煩,待老身略舉數端,說與相公聽著。」

  司空約大喜,道:「老親母若肯見教,勝於錫我百朋矣。」

  趙媽媽道:「第一是妝盒中,脂粉從來不設,又且鬢髮如雲,並不屑髢,總一總,雙鬢堆鴉,挽一挽,盤龍盤鳳,光可照人,影能奪目,真令人愛殺。至於不言不笑,氣自溫然,言笑自如而端莊莫犯,又令人起敬,莫說綺羅生媚,就是一件韋布之衣,一穿到他身上,只覺比錦繡俏麗三分。一雙小腳,那有三寸長,行來穩重,絕無燕子輕狂之態。略言其人物,雖雲是絕世,卻是天生,非他所能增減,這還可解,若論性情,不獨今人少有,只怕古人也稀見了。詩書就如性命,看到得意處,連饑餓都忘了。或是題詩,或是覓句,一弄到筆墨,便終朝不倦,午夜無暇。若有一字不妥,一句不安,便推敲再四,寢食懼廢,必妥必安而後已。若做了一首得意詩,或得了一快心之句,便對鏡中也致喜色,夢裡亦聞笑聲。沉酣於筆墨如此,若是一個男子,取功名只須唾手耳。就是居室,雖無畫棟雕樑,卻一塵不染,有如仙苑。就是一飲一饌,雖不烹鳳庖龍,即炊黎煮藿,而精美不減上方。就是咋夜供相公的雞黍,也是舍侄女處去移借來的,老身家裡莫說沒有,就有,也不能烹庖適相公之口。相公,你道這等一個女子,人家娶了去,豈不享盡終身之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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