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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感神夢婿作螟蛉(2)


  填畢自怨一回,又自歎一回,覺得身子困倦,隱幾略臥。忽見一人綸巾繡襖,羽扇絲滌,飄飄然有神仙之概,長揖而前。其志慌忙答禮遜坐,問道:「足下何來?從未識面,不知尊姓貴表,敢乞指示?」

  那人答道:「在下姓萬名卉字爭春,向洛陽居住,因幕武林名勝,而來暫寓西湖之畔,适才經過寶園,喜此秋色之盛,故信步遊玩,不覺唐突主人。頃見仁兄自吟自歎,似有大不得已之處。不知是何心事,試與弟言之,或亦可分憂一二。」

  其志道:「雖蒙吾兄雅愛,但事屬顛倒,言之自覺可羞,大約兒女為累,使人耿耿於心耳。又不知足下將何以教我?」

  那人道:「以弟之見,測兄之心,似有一柱難追之恨,然往者雖不可諫,來者要尚可追。大凡事情患在不知而妄作,知而不改,則其過益深,何可救藥?惟知前過之為累,而痛改不遺餘力,則其過自消,又何愧乎人,而何恨乎心?」

  其志道:「吾兄所言良是,弟亦非不知之。但念業已珠還合浦,追無可追,雖悔於心,亦複何補!昔人所以致謹於始,不若弟慎終之無從耳。」

  那人道:「不然,苟其悔之,何雲無補?如昔之所棄者,今轉而收之,向之所疏者,今轉而親之。此即能晚蓋前愆矣,兄何弗思之甚!」

  二人正在談論,只見蔡信走至面前報稱:「王老爺拜候。」

  其志問道:「那個王老爺?」

  蔡信道:「就是老爺的至交好友,翰林王悅老爺。」

  其志聽了,不覺目定口呆,驚得神魂失據。只見那人呵呵笑道:「蔡兄聽者:東床可作庭前桂,金屋嬌從異地來。」

  說罷,飄然而去。其志心忙意亂,隨步下階,吃了一驚,豁然蘇醒,卻原來在邯鄲道上回來。心中便有嗟異,細思夢中那人臨去所吟,上句明明以婿作子之意,下句不解其故,似言吾女有重歸之日。況且那人的名姓合攏來,卻是『萬卉爭春』四字。莫非花神有靈破我愁思麼?即亡友相訪,當亦是伊作用。我想儒珍那生,雖是耽于曲樂櫱恃才傲物,然其文章富麗,相貌端嚴,蚊龍終非池中之物。況我友一生正直,古道照人,善必有後,乃道之常。我何不乘其困乏之時招作螟蛉,他年倘遂飛騰志願,不惟足顯門楣,並可消釋前憾。但彼方銜忿於我,又且身在雲間,下帷蘇宅,招之多恐不至,卻將奈何?如今且待我修節一封,差人前去,若其不允,再作計較便了。」

  當下揮毫作劄道:

  憶自誕辰一別,忽忽兩載有餘。自愧年邁失志,誤聽萋斐,致負令先尊於地下,所幸小女能凜冰霜之操,始也欲潛慝舅氏,用終其身,其繼不知迷路何方,存亡未保。每一念及,未有不捶心泣血而自阻也。茲有啟者,老夫氅臭,思欲與賢甥捐前隙而尋舊約,一以繼令尊鳳好,一以慰弱息遊魂,而僕亦存歿永有所倚賴矣。特此走劄,顥望命駕,統容面悉,不盡欲言。

  書罷,將來封好。次日清晨,即命家人蔡信道:「你可將這封書子,前去松江城內,問蘇誠齋老爺家,交西席王相公,說家老爺命我多多拜上,懇相公到杭一晤,以慰家老爺懸望。倘王相公旨便同來,你須一路小心伏侍。設或有事稽遲,你可討一回信複我,不得有誤。」

  蔡信領命,雇船來到松江。上岸尋至誠齋宅上,即將書子投交,並言有話面告,要親見王相公。蘇府家人忙為傳達。正是;

  負義寒盟意若何,當時狠戾起風波。
  一念還醒翻成悔,無限殷勤走尺書。

  只因這一封書子,有分教:舊盟仍舊好,親上益如何。不知儒珍拆書作何回答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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