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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白雲留醉月聯詩(1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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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 水曲山幽處,虹樓藏好喜。 坐花聯妙句,對月醉癡情。 說這無聲不過是一個妓女。若沒有些才氣,怎便聳動得那三個書呆,使他這般著魔,竟不避炎暑之威,共發山陰之興。原來這無聲姓水,住居西湖上藕花居地面。年方二八,才逾蘇小,貌並王嬙,色藝為一時之冠。芳名直接古昔,這也是紅顏薄命的招牌。但她的心性卻具得十分古怪,身雖妓女,這倚門賣俏的醜態,卻一切洗盡,倒好像個寒素書生,每日只是閉戶焚香,抄寫經卷佈施。有興時或吟詩一二首,亦只是些悲感之辭。芳年漸長,鴇母便要她接客。初時不從,後因逼得急了,強而後可,亦只與客侑觴,從人代筆,立志不肯失身。身邊帶有小小利刃,若再逼她伴客歇宿,便行自刎。鴇母見她性如烈火,怕真個做出來,連陪酒賣字的趁錢也沒有了,豈不可惜?沒奈何,只得由她。自此之後,車馬盈門,不是文墨相央,便是把盞行樂,每日也有兩把銀子進益,盡夠鴇母用度。從此名傾遠近,都摹為女中學士,又畏是帶刀指揮,只好于酒席筆墨之間清淡雅謔而已。 水無聲倒也合著自己的心事,就中詳察人才,要擇個可托終身者,了畢終身這事。豈期留心選覓,並無一個中得無聲之意,因喟然道:「以天下之大,終不然竟沒一個如我水無聲的男子不成?不然,何才美之難遇也?豈我水無聲命薄緣慳,終當白首紅樓,而淪沒於火坑耶?」 正爾感歎,忽見鴇母笑嘻嘻走入道:「今日吾兒的喜事到了。」 無聲道:「有何喜事,母親這般快活?」 鴇母道:「有三個與你一樣標緻的小秀才,說是特來訪你。看他年紀俱少,人物俊雅,必是貴介於弟。快些出去接見,又不要任著自己性子傲慢。」 水無聲見說,不覺動了心事,忙整鬟而出。抬頭見紫宸等三人果俱少年,手姿超俗,便覺私喜。紫宸等見無聲,冉冉若仙子臨凡,嫋嫋如嫦娥離月,果稱紅樓絕色,實堪金屋藏嬌。有詩雲: 淡妝素抹自精神,風動梨花別有奉。 嫋娜非關鞋底窄,輕盈怡稱綺羅裙。 何須虹粉顛如玉,任是青樓體若金。 休覆營時蘇小小,錢塘新重水無聲。 三人知即無聲,乃一齊上前相見就坐,各敘姓字。無聲輕啟朱唇道:「久欽各位俱當今國士,賤妾風塵薄命,得蒙枉顧,何幸如之!」 儒珍道:「向慕水姐芳名,思一見而未得。今幸此位秋兄見挈,因能一晤,足慰生平。」 紫宸向秋遴道:「小弟自松至杭,楚館秦樓,雖亦物色一二,然求如水姐之丰韻,絕無一些青樓脂粉氣者,竟不可得,真乃天仙化人。其才不問可知,固宜秋兄念念也。」 無聲見說,知都是陪秋遴而來的,因將秋遴看了一眼,道:「陳相公乃少年英俊,賤妾青樓薄楦,豈足置貴人胸臆?」 秋遴道:「水卿蕙心蘭質,自是絕類離群,每謀過訪,常以俗冗不果,深恨緣慳,以至恒接夢寐。今幸一會,是亦天緣,對此芳姿,心神俱醉,不識水卿何以發付我也?」 無聲笑而俯首。儒珍笑道:「秋兄也忒性急,才得相逢,便已心醉。再是少刻,豈不要醉死?」 紫宸道:「不然,韶華滿眼,春色已濃,牡丹枝焉得不萌芽乎?小弟常以魯男子自許,至此亦覺心動,況陳秋遴耶?」 說罷,一齊大笑。正是: 風流原有種,慧黠更多才。 兩意相投契,春光幸莫猜。 大家正在詼諧之際,只見鴇母走來說道:「此處炎熱,我兒何不請各位相公到白雲留去坐?」 水無聲便起身相邀。原來這白雲留,乃是無聲的書室,半為水閣,半作臥房。三人進到裡面,推開白碧紗窗,一帶斑竹小欄恰臨西湖之水,閣前彌望盡是荷花,開得清香可愛。上懸小額,楷書「白雲留」三字,四壁圖畫縱橫,滿架琴書情趣,鋪設精雅,潔不容唾。 三人坐定,啜茗焚香。窗外遠山擁翠,閹前近水生涼,荷風時至,香沁心骨。各各披襟談笑,秋遴道:「久聞水卿技妙琵琶,值此良辰美景,願請一奏。不才雖欠知音,敢以洞蕭奉和,未識水卿,以為然否?」 無聲笑道:「賤妾雖性喜琵琶,但愚若膠柱,僅堪擊缶。陳相公藝精簫史,技越王喬,恐青樓下技,不堪並奏。」 儒珍道:「不遇知音不與彈,可以知音如秋兄,尚有待乎?水姐不必過謙,我等洗耳侯教。」 無聲笑了一聲,徐起添香斟茗,然後抱過琵琶,理弦起調,秋遴吹簫和之。聲調瀏亮,音韻淒涼,果然吹彈得清風徐至,枝鳥停啼,悄然曲盡而尚嫋餘音。紫宸撫掌道:「妙哉琵琶,令人頓起遺世之思,誠不減潯陽江上聲也。」 儒珍道:「變煩熱為清涼,化炎蒸作和煦,有此妙音,固無怪白雲之留矣。」 因向秋遴道:「水姐之美,幸已識矣,琵琶之妙,亦已聽矣。夕陽在山,其盍攜手同歸乎?」 無聲見說,目視秋遴,有不捨得歸之意。秋遴神魂失據。因答儒珍道:「天色尚早,不妨再坐片刻,兄何欲歸之急?」 儒珍早已窺見二人心事,只做不知,道:「一日已盡,豈惜片刻。但此離兄府為路甚遙,非弟獨急於歸,即兄亦當念令堂老伯母,倚門倚閭而望。勿蹈遊子忘歸之誚,弟等與有光焉。倘兄情有所鐘,不妨另日再來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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