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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文富閣嬰諧秦晉(2)


  說罷,即叫從人將行囊打開,檢付其志收藏。其志再三稱謝,即日自去營謀。事有湊巧,恰好南直松江府青浦縣缺,是個上好的地方。其志忙又借了千餘京債,將來上下使用。即鏈補青浦知縣,限日赴任。其志不勝之喜,領了文憑,謝別王悅,又順攜家報,即日出京,一路歸家。正是:

  得君輕借力,便是轉身時。

  說這其志家中原是有餘的,但進京時帶的是不過盤費而已。王悅之銀,暫假一時之需,方得成就功名,正叫做「饑時得一口」。故一歸家,即將所借之銀連家書一併攜了,親身來至王悅家中致謝送還,王夫人收訖不提。自己乃擇吉赴任,來至青浦縣。這其志原系富學宿儒,緣命不該兩榜,故草草而就,當日居官,自然十分名望。又喜松江府太守卻是同鄉夏英,甚是契合,不時照拂,故雖作縣才二三年,倒也宦囊頗豐。後值撫按兩司怪其志為人傲放,不肯迎奉,心中不喜,欲尋事故參究他。而蔡其志早暗知其意,也就學了淵明先生的高見,封印謝職而歸。於埋劍園栽竹種花,看山玩水,或酒或詩,婆娑樂境。

  一日晨起,秋高氣爽,其志不勝感慨,因拈筆作一絕,以志居休之樂。其詩雲:

  憑君莫莢發芊芊,走馬秋風曾少年。
  醉臥花閩琴作枕,在官那似在家閑。

  吟罷,投筆而笑。正欲呼飲,忽報翰林王爺拜。原來王悅亦與當道不和,又見宦途乏味,也即乞休而歸,故來拜其志。其志忙出接見,各敘間闊之情。王悅道:「弟在都中,遙聞吾兄賢聲遠達,正擬召見金門,一快知己之意,何忽掛冠東門?」

  蔡其志道:「向蒙吾兄周急功名,至今銘感。但弟一行作吏,文雅多盡,日逐與鄉里愚夫為侶,甚是苦海。幸得太守夏公不時以文墨盤桓,故能駐足三年。不然,則久已命駕歸矣。後又陰知上司不悅,故棄此薄宦,解綬家居。如吾兄兩榜名流,榮膺太史,正大丈夫得志之秋,小弟不勝仰望丰采,何亦遽然致仕,作蓴羹鱸膾之思耶?」

  王悅道:「弟將進士二宇,拋向東洋大海。且枳棘滿布長安,覺步步厭人。既不能作諤諤臣而勤職事,恐貽屍位之譏,稍效金樓子蜘蛛隱耳。」

  其志笑道:「我輩見識真乃相同。所謂長安塵土三千丈,何如白雲探處耳。」

  二人說笑移時,王悅即欲別歸,其志款留道:「既作閒人,又來忙了?小園玉芙蓉開得甚是燦爛,小槽新釀初熟,何妨花前月下,追昔日之樂?」

  說罷,一手拉王悅來至後園。

  文官閣中,早已有酒盈樽。二人東西坐下,王悅道:「追憶昔年初得此種,蒙兄花下留作十日之飲。彼時尚汲汲於功名,迄今退歸林下,倏忽十有餘載。時景雖移,而好花依舊。浮生若夢,為歡幾何耶!」

  其志道:「項羽垓下之歌,漢高沛邑之泣,同一意也。然吾輩既已歸休,萬念俱灰,要作天下第一等閒人。只喜今朝有酒,那念昨日無魚,豈猶以死生為意?今日與兄必當盡醉花前,酣然潦倒,使花神亦羨吾輩之徜徉,得其樂而樂也。」

  王悅笑道:「人非木石,豈得無情?即玉英蓉白縞冰心,淡泊已具,將殘而忽又華麗,此亦繪事後索之見端。如吾等雖已心冷如灰,豈可無一熱言以發其冷乎?」

  其志大笑道:「只要詩酒于醉鄉硯田,那複問是非於今來古往!」

  二人正在談笑,忽小童走到其志身邊,近耳低低的說了些什麼。其志忙立起身來道:「有屈吾兄寬坐,小弟一去就來。」

  王悅道:「蒙賜盛筵,已叨酩酊。兄請自便,小弟即此告別。」

  其志道:「興猶未閹,何遂言別?略止片刻,弟去即來。」

  說罷,竟忙入內。

  王悅不知其志何事,見殷殷之意,豈好拂他興致,只得坐下,靜待其志出來。不斟進去一會,不見動靜,乃起步庭前,看花消遣。忽見自己家人王德急忙而至,道:「老爺快些回去,家中夫人即刻午時產下一位公子,特著小人來請老爺。」

  王悅見說大喜,急起身向蔡管道:「可致意你家老爺,說我有要事,不得面別,明日再來請罪罷。」

  蔡管再三留住道:「請王老爺再坐片刻,家老爺就出來的。若王老爺去了,要責罰小人怠慢之罪的。

  正說不完,只見其志笑吟吟的踱了出來,道:「正欲追金穀之歡而盡一日之興,何故竟思逃席?」

  王悅道:「非弟不欲盡興。適有不得不去之事,故敢不別而行。」

  其志道:「有甚急事,卻不能少留。想是怪弟失陪,故有此舉,待弟吃個告罪杯如何?」

  王悅道:「忝在知己,豈複拘拘。不瞞兄說,适才小介來言,老荊舉得一子,故急於欲歸耳。」

  其志見說,不覺喜動眉宇道:「原來恭喜榮誕令嗣,可謂奇異。吾兄請坐,更有一言。」

  王悅無奈,只得坐定問道:「吾兄替李虛中之術乎?不然何以知為奇異?」

  其志道:「兄產麒麟,定是廟廊之器,何必以弟曉算術而後知為英物乎?所稱奇異者,適符巽索亦刻下舉得一女,故爾失陪入內。今令郎恰是午時,年月日時相同。奠道老天無意,吾兄若不鄙棄,何不今日一言虛他時兩好?不知吾兄以為何如?」

  王悅道:「蒙兄見論雖是,但俱在試啼之際,知蜉蝣螭蛄為生幾何?弟恐日久事非,為異時之累。何不俟其既冠及笄之年,然後議及姻親,乃為妥當?」

  其志道:「弟非不諒,但凡作事最宜巧合良逢。難得令郎小女更字相同,豈是巧合?今日恰值花下成盟,豈非良逢?而良巧兆其始,焉知不以為終乎?萬一不虞於他日,也無傷乎其禮。得育則就今日之言,或不育,兄與弟俱為莫逆世交,肝膽相照,又可別較,何用泥於必可必不可之見,而違天意人事耶?」

  王悅見說,俯首半晌,道:「承雅受殷殷,敢不如命。特慚愧不能仰扳耳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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