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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戰西秦函關退木客 開東閣幕府贅松濤(2)


  生想曰:「我遣人回,你已出門,怎知我迷途?」

  松曰:「豈但知道,繡嶺水散人家我還睡了兩夜來的!」

  生曰:「好奇怪!你怎生到得彼中?」

  松曰:「此話更奇!繡嶺不在宇宙之外,你能到,何獨我不能到!你且說迷舟一節。」

  生曰:「說也奇異。來時舟泊金壇,被江風一夜吹送到彼。原來去年贈我畫圖的朗磚和尚就是那嶺上雨花宮的住持。我在寺中住了半月,因識水翁,移到他家。來時和尚未回,惜不能一見。且問你從何知道,尋到那裡?」

  松曰:「我也是到了金壇,巧巧遇見從前載你的舟人。他口誇江風吹送之快,因而問得消息,就上了他船,同入繡嶺。長老還不曾回寺,拈花和尚說你與水翁相善,你到這裡就遣人到彼候他。我因此與他同到他家訪問明白,蒙他留住兩晚,遂即作別。那裡面山水幽奇,果是一幅天然圖畫!惜不曾久留,細加探賞。」

  生曰:「且慢!我並沒有遣人入楚。你見水翁可曾問他?」

  松曰:「我只問你入秦之信。遣人不遣人不曾問他,他也沒有提起。」

  生曰:「我怕是和尚誤聞。」

  松曰:「我還忘了,水家郎有書帶來候你。」

  遂取書付生。生接書,知是盈盈所寄。問曰:「這書誰付你的?」

  松曰:「那晚剛欲就寢,有一七八歲小鬟送到書房,說是官人所寄。我要請會會,回說有病,不能會客。」

  生笑雲:「此事你可與散人說知?」

  松濤搖首。生持書不發,又曰:「原來這和尚還不曾回寺。你還不知他神異,他去年還有贈我詩句,幻而難解。中有『江帆誤張』、『函關奏凱』之語,神奇乃爾!」

  松濤甚是驚異。時濤被酒先睡。生挑燈開緘,見書雲:

  錦水煙深,花賺漁郎之棹;草堂日暖,竹留君子之車。地非洛浦,而遇陳王,人喜東牆,而鄰宋玉。題紅一葉,和錦字以緘懷;麗落千言,將衍波而索賦。烏棲曲泣鬼驚神,白紵歌縈心繫念。含羞擲果,偶來月下之遊,回顧雕欄,遂並星前之椅。清淡霏玉屑,侍見滿泛綠昌明;良夜剔銀燈,棋子敲殘紅蓓蕾。聯詩聯袂,君謬許為情所鐘;如友如賓,妾愧佚於禮之外。一誦遊僧之句,方期白首同心;忽聞阿母之言,暗惜紅顏薄命。感君情切,使妾心柔;遂致私誠,共申信誓。百年鳳卜,恩向碧海俱深;一曲驪歌,魂與玉鞭齊掉。秋風吹雁路,別思方殷;遠水報魚書,愁心倍熾。帷房密約,親何難於吹處求瘢!幕府佳期,妾獨能於真中辨假。謂此情之甫定,況分袂之匪遙,縱彼美之可親,寧棄予之太速。指星誓月,君非無媒;接木移花,妾何敢信?是用略陳鄙陋,謹和偽劄以同登;惟祈俯念盟言,共守貞心而不變。蒹葭白露,思以間而益深;契闊死生,情以侜而倍篤。楚雲秦樹,魂夢徒勞;逆旅異鄉,珍重為禱!

  生覽書大驚。複觀偽劄,知為山公所使,心大不悅。松方鼾睡,生急推之曰:「快醒!快醒!」

  松覺曰:「怎麼你還未睡?适才夢去,正與敵人鏖戰,被你推醒了。」

  生曰:「且莫說夢話。我問你,你到水家,水翁可有什麼話說我?」

  松曰:「他不曾說你什麼。」

  生曰:「怪道那和尚說我別後曾遣人到彼,他卻不錯。」

  松曰:「是誰遣去的?」

  生曰:「說也可笑,既稱知己,我不敢瞞你。水翁並沒有兒子,只有一女,貌比夷光,兼工鉛槧。房中有一妙婢,名喚彩蘋。因其婢得與相識,別時曾與密締絲羅。來到這裡,舅父屢以親事相強,我無奈,告以曾與水氏聯姻。誰知他偽託我言,遣使持書到水家絕親,將我從前之事一朝破露,豈不羞死!」

  松聞言,披衣起坐曰:「這等說來,書是尊閫所寄?我道你迷途甚奇,原來有此奇遇!書何所言?」

  生移燈近榻,以書示松曰:「珠玉之心,千伶百俐,早已識破是假。區區離間,從何而入?」

  松見書曰:「讀其書,知其人,真是閨中英雋。好笑阿紅說寄書的顛倒,瞞著魚雁,我倒被蛾眉賺了!」

  石生一夜無眠,次日即欲辭別起身。山公問松濤,得知其故,大慚,謂生曰:「姊無緣,我也不再強你。你冒雪歸家,如甥舅情何?」

  生決意欲行,公不聽。自是,館甥之念遂絕。

  一日,松謂生曰:「緣雖前定,君於中表誠為薄情!」

  生曰:「知我罪我,我皆由之。舅父既不我強,我倒為他覓得佳婿。」

  松問是誰,生曰:「君甯學王魔詰作老鰥耶?」

  松曰:「你敢是說醉話?」

  生曰:「我不醉,話也不錯。正欲借此謝罪紅妝,你不要看我的樣!」

  松止曰:「切勿輕舉,自討沒趣。這兩日睡夢不祥,夜來自夢睡在床上,一人遞與我一隻小鳥,我接過來看,卻是死的,又放在枕頭上,不知主何應兆?」

  生拍掌曰:「夢兆甚祥,姻事必妥!待我解與你聽。你睡在床上,乃坦腹之兆。鳥死乃羽卒,合來是一『翠』字,家表姊小字翠微。放在枕上,豈非共枕之先驗乎?」

  松濤大笑曰:「恐未必如君所解,且未知山公之意如何?不可造次。」

  生曰:「造次也必於是了。」

  遂煩谷應為媒,且曰:「入楚偽劄汝必知情,令你戴罪圖功,務須力贊。」

  谷應來與山公言。公以石生之事不諧,正爾抱悶,聞谷應之言,暗想:「松濤雖恬雅不及石生,其英傳俊拔亦世所罕儔。」

  頗動於中,以語翠微,翠微無言。公遂允其所求。生大喜,謂松曰:「庶幾不負吾兄此行,弟亦借此以酬知己。」

  松濤解所佩琥珀以為聘。公受聘,遂擇吉以女妻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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