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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護花神陽臺竊雨(2)


  方公搖手歎息道:「只一部經書尚未讀完,哪有進益的日子。」

  原來方永之有侄名蘭,表字畹芳;子名蕙,表喚仲馨。俱與紅生年紀相仿。當下方公又問道:「不知今歲西席何人?」

  紅芳道:「弟因窘乏,不及延師。即欲附學,又無善地,只得自己權為設帳。」

  方公道:「有了這般資穎,後日必成偉器。雖則自訓真切,然聞古人易子而教,還不如延師為妙。我聞曹士彬為人忠厚,所學淹貫。現在敝友何家設帳,不若來歲吾與老弟,共請在家,上半載在弟處坐起,下半年在敝居終局。又聞沈行人之侄西苓,也要出來附學,約他同坐,豈不是好。」

  紅芳道:「如此極妙。在弟雖窘,亦不吝此幾兩束修。只是頑兒自幼嬌養,恐怕難以出外。」

  方公道:「我與賢郎,雖雲中表,實系叔侄至親,何妨就業。兄弱息素雲,久欲與弟結秦晉之雅,今不若就此訂定。則以侄兼婿,骨肉一家,那時便可以放心得下了。」

  紅芳大喜,道:「若得如此,何幸如之。但愧家貧,無以為聘耳。」

  方公厲聲道:「吾輩以親情道誼為重,一言即定,安用聘為。」

  紅芳實時進去與王氏商議,取出祖上遺下的紫玉釵二股,放在桌上,道:「今日就是吉日,權將此釵為求允之儀。」

  方公慨然收領。

  當晚無話,至次日飯後,同去約了沈西苓。又到曹士彬處,定了來歲之約。光陰迅速,不覺又是新正天氣。紅家備了船隻,一邊去接先生,一邊去接沈西苓及方蘭、方蕙。到館之夕,未免置酒相款,各自收拾書房安歇,不消細敘。

  卻說沈西苓,諱叫彼美,乃沈行人之侄。家居吳縣,年方十八,學問充足,進學已二載了。只為曹士彬時髦望重,又兼方紅二公相拉,所以出來附學,與眾窗友俱不相投,獨與紅文畹十分莫逆。自此倏忽二載,文畹一來自己天性聰明,二來曹士彬教訓之力,三來沈西苓切磋之功,所以學業大進。詩文韜略,無不博覽精通,當下取一表號,喚做玉仙。只因兩赴道試,不能入泮,時常愁眉蹙額,怏怏不悅。虧得曹士彬與沈西苓,曲為解慰。于時中秋節近,士彬與眾生俱各歸去。玉仙閉門自課。

  忽一夜,讀至二更時候,不覺身子困倦,遂下庭除閒步。徘徊之際,忽然月色朦朧,陰風慘刮。遙聞半空裡喧嚷之聲不絕,側耳靜聽,卻是西北角上哄聲洶湧,恰像兵馬格鬥的一般。玉仙驚歎道:「不知又是甚麼妖物作怪了。」

  連把紫筠呼喚,已是熟睡不醒。便向床邊取了寶劍,往太湖石畔潛身細看。只聽得哄聲漸近,一陣狂風過處,見一老嫗手執雙刀,向南疾走。那老嫗怎生模樣?但見:

  骨格輕盈,梳妝淡雅。論年庚,雖居遲暮,覷豐態,未損鉛華。疾行如電,執利刃而飛趨。殺氣橫眉,似銜枚而赴敵。若雲仙子殊姑射,道是妖姬似永兒。

  那老嫗過後,隨有一將,獠牙紅臉,貌極猙獰。手執巨斧,急急的向南趕去。紅生偷眼一看,嚇得遍身寒抖。原來那將生得:

  軀幹夭喬,威風凜凜。鬢須蒼赤,狀貌森森。執開山之巨鉞,力堪破石。具丈六之修軀,頂欲摩天。似此猙獰惡相,疑為木客。若令渾身披掛,即是神荼。

  只見紅臉將向前驅趕,那老嫗回身,抖擻精力,殺了數合。正在酣戰之際,刺斜裡又忽地閃出一個美貌女子來。那女子生得如何?有詩為證:

  國色最盈盈,溫柔似太真。
  含嬌依淡月,弄影惜殘春。
  楊柳風前斷,荼蘼架畔親。
  慈恩今已謝,惆悵洛陽塵。

  那女子柳眉直豎,星眼含嗔,舞著雙劍與紅臉將接住。一來一往,三個混戰了一會。那老嫗氣力不加,刀法漸亂,被那紅臉將一斧砍倒。女子急欲救時,又被紅臉將輪斧劈來,遂繞著太湖石畔而走。其時玉仙看得長久,心甚不忿,暗想:何物妖怪,輒敢如此跳樑。我聞寶劍可以驅邪,何不將來一用。便大著膽,等那紅臉將將次趕近女子,提起寶劍,用力砍去。只聞空中錚然一響,連劍與女子都不見了。時已二更天氣,要去尋劍,卻又驟雨如注,只得進門安寢。

  次日清晨,急往園中遍處尋覓,絕無蹤跡。惟見老牡丹根株斷落,跌倒在地。那新種的小牡丹,全然不動。又尋至牆角邊,只見寶劍砍在槿樹之上,劍口血跡淋漓。玉仙不勝駭異,實時拔出劍來,把那槿樹一頓砍倒。

  忽然一陣香風過處,夜來那個美貌女子,羅袖飄飄,玉環噦噦,向前深深萬福道:「妾乃花神也,自居此園,曆有年所。近來禍被槿精漁色欺淩,因妾貞介自守,以致昨夜老母與彼相角被戕。若非君子解救,妾亦為之命斃矣。重蒙厚德,特此致謝。」

  玉仙又驚又喜,向前揖道:「仙卿洪福,自應免禍。槿精作祟,理合去除。若在小生,何力之有,但今日之會,信非偶然。不識仙卿,亦肯效巫山之雨,令小生得以片時親近否?」

  花神低首含羞,徐徐應道:「感君大誼,豈敢固卻。如欲薦枕,願俟夜來。」

  玉仙笑而許之。

  及至夜深時候,果見花神冉冉而降。於是披芙蓉之帳,解霧□之衣。玉股既舒,靈犀漸合。既而翻殘桃浪,傾瀉瓊珠,而紅生已為之欣然怡快矣。有頃,花神整妝而起,向著玉仙從容說道:「妾雖愛君,奈因天曹法重,自後不獲再圖一會。然君佳遇頗多,姻緣有在。日後有一大難時,妾當竭力圖報,惟郎保重保重。」

  說罷,回首盼生,殊有戀戀之意,而窗外香風驟起,遂淩風而去。玉仙似夢非夢,癡癡的沉吟了一會,始知紅臉將是槿樹精,老嫗與美貌女子即是牡丹花神也。又連聲歎息,道:「非此寶劍,則花神何由免厄,而精祟何以得除。今既斬滅,諒無事矣。」

  到了次早,會值曹士彬與沈西苓俱已到館,遂將此事擱起不題。

  要知後來如何?下回便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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