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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許探花嫌遇嫌表章葬娶 居公子美娶美花燭成親(1)


  詞曰:

  昔時已謝可相忘,何必又商量。強逼是彷徨,急上陳情表章。
  美郎親迎,洞房花燭,守待才郎,共嫁是才郎,說明後,情長意長。
  ——調寄《太常引》

  話說許繡虎被王謙六纏了這半日,今雖別去,心內甚不喜歡。因又好笑道:「也不要埋沒了他這段眷愛,要我為婿之心,殷殷念切。況且又蒙他夫人放走,今反於心,只覺當日固執。但我如今與居倩若已訂良朋,且又與他妹子結姻,萬無移易。則來小姐之情緣,只好作來世姻緣,以續今生之負情罷了。只是我今名愈高貴,其慮愈多。試看古來當權顯要,為兒女姻親不從,而受累者不少。如今不必求于古,而驗之於今。昔來公欲以情若為婿,岳父不允,驚動長安有女之家願招為婿。我岳父上表乞歸,只恐患起蕭牆,豈不是識時務之俊傑!我如今只得效而行之為妙。」

  正想間,不期他叔父回朝,走來與他說話。因見他顏色有異,遂問道:「賢侄為何神情恍惚,莫非寂寞所致麼?」

  許繡虎道:「非也。今侄兒有事關心所致耳。」

  許近是道:「賢侄有事,何不明言告我。就理論事,亦可解分。」

  許繡虎道:「人生莫不以婚媾為念,不意侄兒盡以姻親嫁禍,將來不得不憂耳!」

  許近是聽了,忙問道:「向日賢侄初到時,說已聘定了居小姐為侄婦,是佳偶矣。所望成名,即榮歸娶。如今好事在邇,何得又起隱憂,以禍慮之,殊令不解?」

  許繡虎道:「侄兒亦以成名為完此佳偶,誰知又生競端,是可慮耳。」

  許近是大驚,道:「這又奇了,莫說賢侄已中探花,即使尚為貧士,亦是我的親侄!況且居行簡索行端方,立言不苟,既念年誼,許結絲蘿,總不然複有豪貴以變此盟麼!卻不知爭競何來?」

  許繡虎道:「豪貴實有,居小姐之盟終無變易。只這爭競,卻是不免。」

  許近是道:「姻親既不變更,有何爭競?你且說豪貴是誰?」

  許繡虎道:「這個豪貴,不是與居小姐爭競為婚,卻是與居小姐爭競侄兒為婿。但侄兒之身不可分,心亦不能為二。既無分身之法,二者不可得兼。則權貴勢焰相加,而患自至矣,豈不可慮!今在叔父之前敢不實告。」

  遂將來應聘覓婿,公子誘逼之事,細述一番。「不料今日來公又托王舉人來議親,纏擾了半日,好不耐煩,不識叔父何以教之?」

  許近是想了半晌,道:「這事果是兩難。賢侄還是允與不允?」

  許繡虎道:「小姐姻親生死不渝,萬萬不允。如今小侄想來,這來應聘不過官尊權重,以勢欺壓侄兒。侄兒拚棄此職,以歸林下,完居小姐之姻,志願畢矣。」

  許近是道:「除非如此。若不允親,必要尋釁,受累不淺。如今趁他未動,今夜速寫成表章,明早面陳,得能賜歸,來應聘亦無隙可乘。回去即與居小姐完姻,彼也無望了。」

  許繡虎即連夜做成表章,五更入朝。朝過,俯伏丹墀,天子問:「是何臣?」

  許繡虎奏道:「臣蒙聖思,新授探花許汝器謹具陳情,伏乞睿鑒。」

  天子命內臣接來,龍目看去,見奏的是:

  新科探花許汝器,謹奏陳情事:
  臣蒙聖思,使臣以草茅賤士,一旦擢以探花,此不世之隆恩,希逢之遭際,敢不盡忠以勤報效。臣幼失怙恃,零仃孤苦,在幼不識不知。迨及長成,每抱欲養不能之戚,至今兩骸尚露,此乃飲泣於心者也。臣又念父母在日,為臣結婚居氏,久在笄年,奈臣不謀衣食,焉能娶婦?惟發憤詩書上達,以完家室。今遂所懷,不能不日夜思維;兩親未葬,孝行有虧,少女愆期,倫情缺典,是以匐伏陳情,賜臣歸裡葬親、完娶。使臣父母入土為安,娶妻延祀有望,則死者銜恩,而生者感戴也。
  伏乞假臣數月來朝,以展犬馬於無窮矣。
  謹奏陳情,不勝待命銜恩之至。

  天子覽完,不勝惻然,道:「自古之忠出於孝子。今有孝子,而使其父母未葬,有妻未娶,豈盛世所宜見也!朕今賜汝歸葬兩親,助你千金。再以彩幣千端,黃金五百,賜汝完姻,限期一載來朝,以佐朕躬。」

  許繡虎山呼萬歲,謝恩退出。

  此時,來應聘聞他決意辭親,正欲尋隙以勢相逼,忽聞此信,欲待入朝諫阻,以女妻之。怎奈旨意已下,無可挽回。只急得無法。道:「不料這小畜生慮不允親,怕我尋事,面陳聖上,得能賜歸,我今且放他去,少不得有日來朝,豈肯輕輕放他。」

  且按下不題。正是:

  事不知因真鶻突,見機而作是能人。
  早知日後歡同笑,悔卻從前怨怒嗔。

  卻說許繡虎退朝回至府第,早有內官帶了多人,扛抬許多御賜對象而來。許繡虎忙排香案迎接,拜受謝恩。禮畢,太監自回宮去了。這些在京同年以及同事俱來餞行。

  許繡虎拜別叔父母起身,打著兩面金字大旗,一面寫的是:「奉旨葬親」,一面寫的是:「欽命歸娶」。又有兩面是金字書之:「探花及第」。路上逢著州縣官員,俱出城遠接,好不風光,興必頭頭而來。不題。正是:

  人生到此須知貴,何事男兒不讀書。
  試看風光並搖曳,人人爭看探花車。

  許繡虎這番榮歸,早有報事人,報知居行簡。因是女婿從中舉、中會元、探花,俱有報錄的來報討賞,故此廳中報條貼滿。況且許繡虎感念居行簡父子恩情,贅他為婿。一中了會元,即作書與松江知府。

  知府即到居家送匾額、立旗杆。不久又中了探花,遂日日趨走不停。此時,掌珠小姐在閨閣中,不獨歡喜無限,而最喜的是目能識人,以為鑒賞的不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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