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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花下贈金勸勉成名歸急早 潛身逸去春風得意馬蹄香(1)


  詞曰:

  寂靜無嘩,天街明淨,暗想嗟呀。許結姻親,飄零書劍,無聘疑奢。
  今宵一見天涯,顧不得叮嚀眼色。手贈黃金,言入於耳,名就歸家。
  ——調寄《柳梢青》

  話說居公子替許繡虎劃策,認為進京為萬全。居行簡又不勝慫慂。不一時,裡面送出酒肴,三人入席,飲了半晌,居公子推說有事入內。

  此時,許繡虎情興俱無,默然不語。居行簡道:「方才小兒之言,實有見識,我焉得不慫慂賢婿治裝早離此地。但恐登臨未慣,北地實有異於南方,我今遣一老僕與你同伴而去。京中事情,諒令叔自能周致,不使我念。倘能得意,早寄好音,以免懸望。」

  許繡虎連連頓首道:「小婿自今之後,不獨感念承結絲羅,而受恩情有過於父子,正欲借此以敦子誼,不意又有遠行之別。但想世弟之言,又覺此行不可不少。但此行有經年之隔,意欲求見岳母,以展拜別之忱,不知可使一見否?」

  居行簡笑了一笑,道:「賢婿請坐於此,我去為汝一說。」

  遂起身入內。正是;

  繭若抽絲成美錦,曲從悠處始為高。
  試看這番多轉折,大都欲吐複牢騷。

  許繡虎坐了半晌,因想道:「公子進去已久,為何不出?我今行期就在此刻矣,若不與他一訣,叫我此去如何放心?」

  尚未想完,早見公子在內中走出。許繡虎連忙走上前,同立在在一架荼蘼之下。問道:「岳母大人肯賜愚兄拜見否?」

  居公子說道:「适才老妹丈之意,小弟已轉稟家母,家君進去亦道意,今奉家母之命傳言,家母因臨行之際,非不出見以篤親情,但在此倉迫臨行之際,禮不合於禮,不如不禮,一見即別,反而惆悵於心,況且姻親有待,莫若俟妹丈僥倖榮旋後,那時相見,方能折旋中規,合於有禮,豈不勝如今日耶!故遣小弟敬辭。」

  許繡虎聽了,沉吟不語。

  居公子見了,因說道:「今日之行,將來騰達飛黃,一行而萬丈之榮行也!榮行必果勇,為何疑滯?若有牽留,以作兒女之態。我觀不言者,諒是欲言疑忌,欲隱懷憂。但弟之與兄較今比昔,昔為文章知己,固結深盟。今則由舍妹之攀附,則較昔比今,定當更為親切,相逢知已尚可盡言,今有何事不可言,而不之告也!小弟雖不敏,設有可言,不妨明示。」

  許繡虎聽了,見旁邊有兩個石墩可坐,遂請居公子對面坐下。因說道:「弟之與倩若,實乃天作之遇好友良朋也,有時而聚,有時而行,原無定止。孰意天作之遇,得蒙老年伯不以門祚涼薄,才疏貌陋為嫌,不惜掌上明珠許訂婚姻之好,書生之幸,榮莫大焉!然細細想來,實由天作之緣,豈是時聚時分之比。一言許可,終無變更,生死共之,貧富守之,乃綱常不易之定理,何待贅言也!但天下事,最難測者人心,最難期者貧富。又不得不細細尋思,弟與令妹姻親尚屬虛懸,在於難測難期之際,何也?奈弟乏玉鏡之合,又無執柯之斧,只因受知過愛,言出喬梓,聽入我耳。今弟行則行矣,豈能保此行後,獨無名門豪貴百輛填門,才高班馬,怎肯為我踽踽涼涼,貧而且賤之許繡虎堅盟守約!思想至此,能不使我許繡虎行不果勇,而履步趑趄也!」

  說罷,面露淒然欲泣之狀。

  居公子聽了,連忙改容說道:「妹丈怎麼以世俗鄙談視我,愚父子為何如人哉!思妹丈是個男子,尚且懷疑至此,又何怪我舍妹之多疑,而欲使弟質訂耶!」

  許繡虎聽了,忙改容驚問道:「令妹怎麼疑弟,反欲質訂,乞勿吝言!」

  居公子道:「從來多疑莫過於婦人女人。舍妹是一女子耳,方才再三囑弟來說道,『父母之命,終身不移,但恐許郎此去富貴易交,況且長安花柳最易系人,萬勿以六禮未施,便作白頭之詠。』小弟再三為老妹丈以慰我妹矣,妹信弟言。但念妹丈此去囊空,遂出私蓄白銀,手除金鐲,約值百金,以資膏火,則靜候閨中,以望泥金之捷。萬勿似此處羈留,令作望夫之名,此舍妹之素心也。」

  說罷,袖中取出以授。

  許繡虎接了大喜,藏入袖中道:「先前小弟欲拜別尊堂,正欲伸明此意。不期令妹具此鼓勵苦心。」

  因解腰間玉玦道:「此玉溫潤圓潔,琢自良工,自幼喜佩,乞致令妹權表寸衷。後日團圓,可立而待,勿為我蹙損春山,益增我罪也!」

  正欲再言,居行簡走來催促起身,許繡虎只得拜別,無可奈何與居公子無限依依,屢次來攜公子的素手,居公子只不肯伸出手來,閃側拱手而已。

  此時,居行簡俱吩咐停當。從後園轉出小門,早有一乘轎子伺候,使許繡虎坐入轎中而去。正是:

  依依不盡複依依,無奈依依猿聞啼。
  自此天涯限南北,車投東去馬投西。

  居行簡父子送許繡虎出門去了,遂回入內室與夫人說了半晌,因笑道:「誰知來應聘為女擇婿,亦如我為女孩兒選擇一般。當時在京也只知我有子,再三托人求親,一力拒絕,哄動諸人。我因告老回來,方絕了他的念頭。他今看中了許繡虎,將女招婿。不期許繡虎不願,脫走出來,反與我女孩兒訂此姻親,我想其中實有天意,必非人力可強。」

  夫人道:「果是真有天緣。我也只道早些完了我的心事。誰知又遭間阻,不得不使他著意求名。今他忙忙遠去,心中甚不割捨。只可惜我方才不曾見他一面,囑他有名無名急須早歸。」

  居行簡道:「夫人倒也不須慮得,此去必得成名。我只可笑這來公子的憨呆無狀,一至於此。今日幸得解救了許生,又虧孩兒打發了他去再處。」

  掌珠小姐道:「許郎雖然去矣,孩兒方才細想,只怕將來還有釁端。」

  居行簡道:「他今不在我處,有何釁隙可乘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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