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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爾駭我驚諱姓諱名無遁跡 你來我去印心印坎費推詳(2)


  說罷,遂走離了粉牆,出寺閑走。他雖閑走,卻是暗暗的算計道:「這女子生長雲間,不知何等樣人家,卻擅此才情,與人和詩暗訂,竟不怕人看見。」

  因又想道:「這女子既具此詩才,必非小戶人家女子,定是大家閨秀,一時以才愛才,吐露真情,也或有之。但我觀小許,人物雖然聰俊,只恐是未必有福。故此使他顛顛倒倒,不允來塚宰的親事。若使他允了,功名富貴頃刻到手。既是命薄之人,又怎能夠消受得這有才有貌的女子?這是萬萬不能。我想天下女子,孰不願為富貴之妻!她今一時高興,或者在哪裡竊見了小許,只不知小許篷戶卷樞之士耳!若使她知其底裡,必不樂從。我今有個主意,向蒙來公子提攜,他今未娶,何不將此女報知公子,得娶此才美之女,也可完我報德之心。」

  一時主意定了,想得欣欣得意,尋些事情,說了幾個分上,忙忙回去,且按不題。正是:

  呵泡捧屁小人常,附勢趨炎於有光。
  多少豪華門下客,往來奔走效勤忙。

  再說許繡虎與慧靜商議到法界寺訪問。不期將要出門,卻來了幾個施主將慧靜纏住,慧靜連忙吩咐徒弟打點款待不已。許繡虎看見不得空閒,只得在自己房中納悶。及至眾人去了,已是傍晚,忙見慧靜。問道:「如何?」

  慧靜道:「正要同相公去訪,不意施主來請我們師徒做些好事,只得款待他去。」

  許繡虎忙問道:「好事是哪一日?」

  慧靜道:「就是明日做起,三晝夜道場,如今叫人收拾,五更就到他家去。」

  許繡虎聽了,連連跌足長歎,道:「怎麼處」。慧靜道:「相公不必心急,先前訪尋是無頭緒的事。如今既有了這首詩在壁,便有頭緒,易於訪求。只等我事完,同去一問便知。何須著急?」

  許繡虎道:「先前事無頭緒,苦於不識不知。今既有頭緒,又安肯怠忽!若使怠忽,豈不令題和之人視我為無情之蠢物矣。既是老師明日有事,只得我自去一問。」

  慧靜道:「相公原來不知我們僧家的規矩,有不許妄言俗家之事。你是一個外路人,又不相識,哪個肯對你說實話,不要空走,還是同我去的好。」

  許繡虎只急得沒法了,半晌道:「只是使我度日如年也。說不得了。」

  說罷,遂自歸房內,一連三日,無心出門。

  到了第四日。清早來催,慧靜因法事辛苦,直到下午方同出門,一徑到法界寺來。許繡虎不往別處閑看,一手攜了慧靜,到粉壁下看詩,不看還可,一看,竟似一桶冰雪水往頭頂間一潑,直潑得許繡虎渾身上下抖戰起來。連連跌足道:「苦哉!苦哉!我今死矣!是什麼人與我作對,洗滅和詩無遺,使我不能再讀芳香,親聆珠玉矣!只可恨我許繡虎懵懂胡塗,覿面自失。」

  因埋怨慧靜道:「俱是老師誤我,若無老師間阻,我竟在此寢食,一則吟詠,一則護持,焉得有人擅敢滅跡,既已滅跡,如今叫我無據可訪,這怎麼處?」

  慧靜也看了,徘徊半晌,道:「相公你看這壁上新粉未幹,不是有人洗刷去的,要與相公作對,大約是什麼施主化緣,重新粉飾此壁,不要錯怪了人。」

  見那邊壁上貼著一張告示,因說道:「相公可同我去看。」

  許繡虎只得同他去看告示。只見寫的是:

  松江府正堂為禁止事,照得:
  法界寺乃雲間古剎,道行禪林。甚高莊嚴,法相肅然,有如在三誡清淨焚修矣。昭顯相之感,安敢有慢褻招愆,不思頂禮者也。近因閒遊諸色人等入寺,恣意蹂躪,狂言汙壁,大為不敬。速著寺僧粉飾更新,以清天人眼目。
  特示。

  許繡虎看罷,呆了半晌。又跌足捶胸地說道:「我與你何怨何仇,而至此哉!」

  慧靜在旁勸道:「從來好事不易求,相公且不必著急。我想這張告示,必非無故。我今入內一訪,再作商議。」

  說罷,竟入內去。

  許繡虎見他去了,複走到題詩壁下來,注視著一片白茫茫的粉牆兒,呆呆而立。立了半響,連連歎息,不勝悽楚。因此想一回,自恨一回,又歎息一回,在粉壁之下癡癡迷迷,又不禁顛頭播腦,早被一人看得親切,走近身來,笑問道:「請問相公,壁上又無畫龍生手,飛絮題詞,一面白粉牆垣,相公有何隱衷,在此面壁悲傷?殊令人不解,何不向我明言?」

  此時,許繡虎正想得出神之際,忽聽得背後有人來問他,欲待不理,卻聽見出言不俗,又且句句觸著他的心事,只得回過身來,看是何人。只因這一回身,有分教:

  面壁悽楚,回頭自有好音。

  不知背後之人是誰?再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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