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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底裡難窺真色相 泛常誰識假儒巾(1)


  詞曰:

  盡認宜男,衡文校士,恰值來南。為念前恩,修函先生,欣照須參。
  通今博古沉酣,筆到處,縱橫妙譚。宮牆高揭,無愧無慚。
  ——調寄《柳梢青》

  話說居行簡見了來書,憂疑未決。卻是掌珠小姐說:「臨時自有妙用。」

  居行簡再三問她:「是何妙用?」

  掌珠小姐道:「吳世兄此來,胸中已有成竹,來時不可不見。孩兒若不見他,豈不將父母十五年有子之名,竟成虛話?既見之後,必須應考。倘能僥倖,做個秀才,也不負他報父親昔日之恩。」

  居行簡與夫人聽了,不等她說完,連忙說道:「孩兒你怎麼考得?在他手中不是僥倖,莫說孩兒有才,便就是略有可觀,或者不及完篇,少不得他為你周全,必定高高放出。孩兒不想一個秀才,也是朝廷名器,關係重大,豈容女子擅竊之理?若是做了秀才,定有一班同案以及先進互相往來,不是以文會友,就是以友輔仁。那時推之不去,卻之招尤,這怎麼做得?」

  掌珠小姐道:「正為人所不能行,孩兒獨能行之,才是奇事。若慮做了秀才,怕人纏擾,只消使人遞了一張遊學文書,在家總不見人,從此換了女裝,靜俟閨中,豈不先受了一番榮華。」

  居行簡同夫人直聽得心花俱開,笑說道:「孩兒此見,一如蛟龍變化,首尾莫可測度。」

  大家說說笑笑以待宗師到任不題。正是:

  盈盈閨秀正鮮妍,且又才高性有天。
  若不恃才還逞逞,暗香何得有人傳。

  過不多時,吳宗師早已到任。到任之後,即來拜謁。果然拜見了居行簡,即請拜見師母並世弟。見過之後,因他是個衡文之職,恐生外議,不便款待,因而自去。

  吳宗師回到衙中,因是歲考,按臨各府州處。又過多時,有文書到蘇松二府,先考蘇州,後考松江。少不得先從縣考。居公子是宦家公子,進考時隨身帶了素琴服侍。題目到手,即舉筆濡毫,不假思索,因而縣府俱已取居公子為第一名。

  不日,宗師按臨昆山,調考兩處生童。居行簡只得同了公子,帶了僕從到昆山尋個寓所。公子這番不便帶人進院。到了進考這日,備了一乘小轎,從五鼓先抬進轅門安歇,居公子坐在轎中等候點名。候不一會,早已放炮開門。

  居行簡久已囑託教官護庇公子進考。這教官見已開門,從縣府一起起報名,應聲魚貫而入。點到松江,教官即走到居公子轎邊,請公子出來,一同入院,故此井無一人敢來搜檢。又引公子坐入號房,等了多時,題目方才到手。果是才高三峽,一瀉千里。不到兩、三個時辰,早已做完。

  欲待交卷,卻見並無一人做完,只得坐在房中。直坐到下午,方才看見有人上堂交納卷子。此時宗師已退入在內,堂上無人。公子看在眼中,道:「他若出來,反有不便。」

  遂將卷子走上堂來,置放案間。正值開門,隨眾而出。到了轅門口,轎夫連忙迎接,公子坐轎回寓。居行簡看見公子出場回來,無限歡喜。著人收拾,連夜下船回家等待消息。

  這吳宗師看了居公子的文字,竟如美女簪花,鮮妍秀色,深合己意,不勝擊節道:「果是名不虛傳,長安久譽!怪不得府縣取他為案首。既是府縣取他案首,我又有何嫌疑?亦以案首取之。」

  過不一日,發出紅案,竟是第一名居宜男。有人來報喜,居行簡一一打發而去。居夫人使人置備了一副極齊整的儒巾、藍衫,等候送學。

  到了送學這日,官家行事不同,廳堂結彩,侍從多人將居公子打扮的風風流流而下學。

  下學之後,一路迎來,直看得滿街塞巷的男男女女,無不嘖嘖稱讚居家公子,好一個風流美少年。你道居公子一路迎來,怎生好看?只見:

  面如傅粉,頭髮齊眉,一頂儒巾籠總角;唇若朱丹,身材俊逸,一領藍衫遮蓋體。巾插銀花光耀。衫披錦繡成雙。坐下白馬金鞍,覆罩黃羅深傘。人人喝采,潘安出世好兒郎;個個稱奇,西子重生如處女。

  居公子坐在馬上,一路迎來。見見人俱喝采,昂昂然右揚鞭,左綰韁的東瞻西盼,越顯得風流俊逸。竟有個看殺潘安,想殺衛玠,被人擁擁擠擠,攔住了馬頭不肯放行。還有那些宦家富室的門口,重簾之內,夫人、小姐見了這般似美女的一個小秀才,恐他容易走了過去,叫使女、僕婦出來攔住馬頭,不容他徑去,定要多看一會方才放行。

  居公子見簾內俱是婦女,越賣弄精神。手勒絲韁,斜翹兩鐙,兩眼注目,射入簾中,兩邊觀看。一時就哄得這些夫人、小姐,以及婦女各笑嘻嘻,啟簾爭看。內有年紀老成的,恨不得扯她下馬,摟入懷中叫聲兒子;內有年紀與她相仿的,恨不得一時湊合攏來,成了夫婦。就鬧得松江城裡城外,這些鄉紳富室,各著人來攔路邀截,要看居公子的標緻。

  居家的跟隨人役,又不好變臉呵斥,只得由他截去。先前還是順路,到了後來,不是順路,也來邀截。家人們怎肯依他,兩下吵吵嚷嚷,這邊不肯去,那邊又不肯放。公子在馬上暗笑不止。只得說道:「索性做個人情,不可偏了一邊,由他去看罷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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