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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假報仇衾兒難新郎 真掉包若素尋夫婿(2)


  楚卿只是千嫂嫂,萬嫂嫂,要討個放心。衾兒終是不應。忽見岸上搬下嫁妝來,連一連二,搬個不止。子剛道:「賢弟好造化也。」

  楚卿叮叮嚀嚀,過船去了。若素下來,說是「大舅不在家,有要緊箱籠,請我上去,自己交點。」

  楚卿道:「夫人,子剛是富翁,如今把秦小姐娶與我,也好得些家私。」

  若素道:「胡說。」

  楚卿不敢開口。

  到了一更時分,若素上去奠雁親迎,娶下船來。大吹大擂,好不熱鬧。交拜已畢,花燭下與秦小姐對坐。飲過合巹,你看我似蕊珠仙子,我看你似月裡嫦娥。約到人靜,若素替他除冠解帶,一如楚卿做新郎方法,抱秦小姐上床,一發替他褪下鳳鞋,在燈下嘖嘖道:「好動人也。」

  把花燭移過屏後,自己卸下鞋襪,鑽入翠幃,脫衣同睡。秦小姐身向裡面,若素左臂枕著他的粉頸,把右手滿身摸撫。雞頭新剝,膩滑如酥,鼻邊抵覺鬢雲,氣潤脂澤流香。想:喜新今夜好受用也。思量要騰身去與他混混兒,又恨自己沒有那話兒。延挨得不象樣了,忽聽得喇叭一聲,遠遠船聲漸近。曉得外邊關目到了,故意去褪秦小姐綾褲下來。那裡也作勢不肯。只聽得外邊叫道:「大相公,老爺到了,奉命往河間去,要與相公說一句話。立刻就來。」

  若素又故意捧住秦小姐的臉兒,櫻唇相接,鸚舌偷嘗了一嘗,披衣下床。穿上鞋襪,套上巾兒,開窗出去。

  那只官船仍舊吹打,歇到左邊。原來是子剛一隻船,做定關目的。若素鑽到間一隻船艙裡來,只見船頭上兩個人,一個到新人船上,走進房艙,跨入窗內正是喜新,掩上槅子進去了。若素仍舊跨上新人船槅子邊,細聽半晌,不見動靜,料想此時無變局,必入彀中了。不覺自己興動,到中間船上來。前艙後艙,尋楚卿不見,只聽得左邊船上,燈兒閃爍,艙裡似有人說話。想道:他為何去與衾兒說話?開了中間槅子,遂到左邊船上。把窗一叩,問:「姐姐,我家相公在此麼?」

  衾兒開了窗,接下去道:「從沒有來。」

  若素正要轉身,只見房艙裡,燈下見個戴方巾、穿石青襖的人影。若素立住足,暗想:這沒良心的,原來與衾兒有染。他見子剛去了,便撇著我溜到這裡來。

  看官,你道為何?原來日間楚卿穿的石青色襖,卻沒有荔枝色襖,恐若素疑心,與子剛換穿了,鑽下新人的船裡。初六夜,雖有亮星,卻無月色。若素看見穿荔枝色的走下去,自然是子剛,到此見穿石青襖的在衾兒房裡,怎的不疑?竟轉身來,也不問衾兒,望房裡就走。那子剛見若素走來,晚上不便相見,把身兒背著。若素從後邊一把曳轉來,將右手在子剛臉上一抹,道:「羞也不羞?」

  子剛掉轉身來,若素一相,做聲不得,急縮出道:「這甚麼人?」

  衾兒道:「是我家相公。」

  若素急問:「你吳子剛呢?」

  衾兒道:「這就是吳子剛。」

  又問:「我家相公呢?」

  衾兒道:「在新人船上。」

  若素急得發昏。那吳子剛走過來,深深揖道:「嫂嫂見禮。」

  此時若素,身披丈夫衣服,頭戴方巾,竟忘懷了,也還起禮來,鞠下腰去,道半個喏。忽醒悟了,反立起來,羞赧不過,一手把著衾兒,道:「我不明白,你到我船上,細剖我聽。」

  來到中間船上,衾兒道:「楚卿喜新,原是一人。子剛不過是他借名。」

  把前後事,細細說了一遍。若素又好氣又好笑,恨道:「這個巧風流慣掉謊的,把我似弄孩子一般,竟替他做了兩三年的夢。你既知道,因何不對我說?」

  衾兒道:「我本要對小姐說,無奈他千央萬央,只得替他瞞著。今日也被我處得夠了。小姐與我說話時,他在背後,揖也不知作了多少。」

  若素道:「待我明日處他。我與你多時不曾相見,正要與你講講。今夜伴我睡罷。」

  遂問厙公子及至今一路事情,兩個抵足細談不題。

  卻說楚卿鑽入新人艙裡,解衣上床。側身聽鄰船,並無聲息,暗喜道:夫人賢慧,此時決然知道。不見變局,想是青雲得路了。遂用些款款輕輕的工夫,受用了溫香軟玉,卻不敢說話。將到天明,恐一時認出,難於收結。黑早起來,到若素船上叫開艙門。

  連叫不應,衾兒低低道:「小姐也有些干係,不如起來開門商議罷。」

  若素才開門,楚卿即要賠禮,卻見衾兒在內,急收不迭。若素道:「啐,弄玄虛的搗甚麼鬼?做得好事呀。」

  楚卿道:「我是好意。夫人沒正經,得了喜新一千五百兩銀子,做出天大謊來。我替你去應急,轉道我不好。」

  若素道:「你既如此,何不對我說明?為甚藏頭露尾?歪心腸兒累我擔著鬼胎,夢魂都不安。」

  楚卿道:「當初在飯店時,我原要對你說個明白,誰教你裝甚麼腔兒,小弟舍妹哄我。如今,夫人是我楚卿的,秦小姐是你喜新的,原不曾在我面上用半分情兒。我如今替你周全了好事,不埋怨你就夠了,又來怪我。」

  若素見說得好笑,無言可對。衾兒在旁道:「小姐,你樂得自在,何須爭論?他才子志量,必定與新人講個明白了。你慢的梳起頭來,吃些早飯,他自然去領新人過來拜見,你擔甚麼干係?」

  楚卿又急道:「嫂嫂,我請你不要開口罷。」

  就扯若素到半邊,耳語道:「他恨我如仇,你做夫人的,度量大些,不要聽他攛掇。」

  若素道:「哎喲,你不識好人。昨晚沒有他勸解,說個詳細,我鬧起來。新人上岸多時了,還不來賠禮?」

  楚卿喜道:「原來如此,假意難我。」

  就向衾兒深深兩揖。衾兒道:「只怕還要謝媒人。」

  楚卿對若素也兩揖。若素道:「我容你娶妾,難道另外不該賠禮?」

  楚卿又是兩揖。若素笑道:「我弄你,如弄猢猻一般,饒稱罷。姐姐,我與你梳頭,商量過去。」

  只見新人喚丫頭來請相公。

  看官,你道如何?原來秦小姐起來小解,丫頭推開槅子, 秦小姐見羅帕上猩紅點點,恐有餘香染席,丫頭們看見不雅,把流蘇鉤起,掀開錦衾一看,那床裡邊席下,似有壘起。取出看時,卻是一雙紅睡鞋,尖尖可愛。把自己足一試,寬窄無二,又是穿過的。心內驚疑。暗想道:他莫不是娶過了?去冬在我家裡,一時誤說未娶。見我求婚,故此千推萬阻。今日不得已,把我做妾麼?遂急急梳洗,叫丫頭請相公進來。

  未知若素進來,說出甚麼,且看下回分解。

  評曰:

  這回書,如層巒聳翠,百轉煙崗。劉阮入天臺,襄王會神女,不過此佳境,信口駁問,愈入妙解。應以婦女身得度者,即現婦女身而說法;應以宰官身得度者,即現宰身而說法,妙演三車,天花亂落,已入非想非非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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