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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題畫扇當面挑情 換藍魚癡心解佩(2)


  卻說采綠年紀十五歲,生得肥肥白白,是個最聰慧的。見楚卿貌美有才,心上倒有羡慕之意。只為夫人許了衾兒,曉得事不兩全,只索罷了,卻巴不得能夠與楚卿講句話兒。如今叫他送詩題,好不歡欣。遂到書房來。只見楚卿如熱石螞蟻,不住的走來走去。叫一聲:「吳家哥,你妻子在這裡了,要也不要?」

  楚卿見他體態妖嬈,言語反來挑撥,因笑道:「姐姐你見我夜來寂寞,肯來伴我作妻子麼?」

  采綠道:「啐 !怎麼將我作你妻子?你的妻子在我手裡?」

  遂將詩題遞與楚卿。假說道:「今日夫人不歸,傳回的詩題。小姐說,你若作得好,把衾姐賞你,豈不是妻子在我這手裡?」

  楚卿接了詩題一看,想:這妮子倒有風情,可以買囑。因問道:「姐姐芳名?」

  采綠道:「我叫采綠。」

  楚卿道:「衾姐會裝喬,我不喜他。若把你配我,我就作一首詩與你拿去。」

  采綠道:「夫人作主,似難移易。」

  楚卿道:「我只向夫人要你,難道他不肯?」

  采綠微笑道:「不要嚼嘴,快些寫詩與我拿去。」

  楚卿道:「我心在你身上,那裡寫得出來。」

  采綠道:「前作幾首,立刻就完。今這一首,就難起來?」

  楚卿道:「日間有小姐知音在面前,動了詩興,就一百首也容易。今天色已晚,寫不及。既然夫人不歸,我明日送來罷。且住,我有一物送你。」

  遂到床頭,取一條紅紗汗巾出來道:「我要央你一件事。你對小姐說,喜新也要小姐詩看看,就求小姐寫在我這扇上。若小姐不肯,我當面也要求他。日間宋媽媽古怪,不許我進來。衾姐惡作,把中門關著。你明日見宋媽媽不在房裡時,你就來開了中門,便是你夫妻之情了。」

  采綠啐了一聲,把楚卿打了一下,抓了汗巾就走,道:「曉得了。」

  遂走進房,將楚卿的話對小姐述了一遍。若素道:「閨中字跡,可是與人看的麼?衾兒,我看喜新不是個下人,有些蹺蹊。」

  衾兒道:「何以見得?」

  若素道:「你那曉得?衛青廝役于平陽,金燮傭工于滕肆,法章灌園于太史。喜新此人,若無志氣就是個輕薄;若有志氣,未必肯在此戀著你。」

  衾兒道:「扯住不成?」

  若素道:「老爺年老,公子年小,若肯在此,是個萬幸。他若把你不在意中,那裡再尋出這樣一個?我有道理,明日送詩來,把話一試就曉得了。」

  到了次日,巳牌時分,楚卿正在書房,只見采綠走來道:「我昨日把你的話對小姐說了。小姐道:『閨中字跡,不可與人。』黃昏在燈下作了一首,今早謄在花箋上,未知肯與你不肯與你。我偷他詩稿在此。」

  楚卿喜道:「這是你乖巧。」

  接來一看,只見上面寫著:

  春閨

  雨餘芳草綠前溪,絲線慵拈繡閣西。
  風影良緣成寡鵠,片時佳夢逐鳴雞。
  煙涵秦鬢修眉潤,波曳湘裙俏步齊。
  畫鼓一聲催去後,船船都是動人啼。

  楚卿看完,大贊道:「好一個才情女子,果然蕙心蘭質,穠豔淒清。又如隔花看郎,親切不得。今日得窺其心跡,好僥倖也。」

  采綠道:「莫講閒話,宋媽媽正在廚下,小姐叫我去喚李阿嬸,你可送詩進去。」

  楚卿大喜,急急進去,若素正在窗外。楚卿親手遞去,道:「俚句在此,求小姐改正。」

  若素接來,只見上寫道:

  雨洗桃花嫁碧溪,絲添堤柳綠橋西。
  風開簾幕嗔交蝶,片倚欄杆妒伏雞。
  煙嫋熏籠衾獨擁,波縈湘簞體誰齊。
  畫眉人去無消息,船望江幹日淚啼。

  若素看畢道:「詩如五更杜宇,月下海棠。好情思,好風韻也!」

  楚卿道:「小姐不必過獎。但求小姐佳句,也借一觀,以開塵目。」

  若素道:「女子詩詞,可是外人傳得?況我並未曾作。」

  楚卿道:「從來一唱一和。喜新雖不敢與小姐唱和,但教我下次作也無興了。小姐決然作過,萬祈不吝,題在喜新扇上,也不枉小姐指教一番。喜新是最知竅,決不與外人聞見的。」

  若素見說「下次不作」,心上又愛他的詩,便沉吟道:「且再處。我要問你,你既有此才,何不讀書,圖個士進?」

  楚卿即道:「書都讀過,沒有什麼奇書。」

  若素道:「既是飽學,何不去求功名,卻在人門下?你若有志氣,就在我這裡讀書,我對老爺說,另眼看你。」

  楚卿道:「功名易,妻子難,若不聘個佳人,要功名何用?」

  若素道:「衾兒甚有姿色,我把他配你。」

  楚卿道:「小姐美意,自不敢卻,但書中自有女顏如玉。若單標緻如衾姐,沒有才情如小姐,喜新也不必在這裡。」

  正說到要緊處,忽采綠入來道:「快些從角門出去,夫人進來了。」

  楚卿一頭走,一頭叮囑道:「千萬寫扇子。」

  若素也急急吩咐道:「夫人在家,斷不可進來。」

  楚卿未到角門,夫人走到左廂廊下早已望見,喚住道:「你進來做甚麼?」

  楚卿諢一句道:「要問朱媽媽討個針用。」

  夫人厲聲道:「朱媽媽昨日隨我去,是你曉得,怎麼支吾起來?」

  楚卿道:「喜新不曉得他住在人家,故此來尋,因見樓下無人,就出來了。」

  夫人心上有些疑惑,因是新近,不好叱他,乃吩咐道:「非呼喚,不許至樓下。」

  楚卿道:「曉得。」

  遂回書房。

  若素因楚卿出去,心上避嫌,只做不知,不敢迎接母親,故意等到夫人進來,方去問候。問候完了,回到自己房裡,想:喜新的話,明明是為著我。他又道:功名易,妻子難。眼見得不是下人,衾兒絕然絆他不住。喜新,喜新,你好癡算計,難道我就好許你不成!又想到,豈有此理 !姻緣自有天定,我只守我女子之道罷了。雖然,我若太無情,只說我無眼力。他若要我寫扇,我只把唐詩寫一首在上面,與他就是。遂取扇寫完。

  到黃昏時分,叫衾兒道:「你明日清早,趁夫人未起,將扇送還喜新。對他說,婚姻不可妄想,主意要自己打定,志氣不可隗頹,在此須守法度。你看他說甚麼話回復我。」

  衾兒道:「早去就是。」

  明日起來,衾兒送扇出去。孰知事不湊巧,才出角門,而夫人竟知道了。衾兒大驚。

  未知如何回答,再看下回分解。

  評曰:

  宋媽媽看見,若素代楚卿飾辭回答。因憐才處,生出這種情來。不可以私意測之。楚卿要線,若素就叫衾兒取線。明知假意,心上也要延挨宋媽媽去,再與楚卿講講的意思。采綠一段,正以邪。兩個婢子心術,一著邪,一守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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