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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楚卿假贈綠蔥簪 衾兒錯認鴛鴦譜(1)


  詞曰:

  雲鬢絲絲潤,金蓮步步嬌。芙蓉如面柳如腰,一見一魂消。
  暗把金釵贈,頻將細語挑。恨他心允話偏驕,不肯便相招。
  ——右調《巫山一段雲》

  卻說胡楚卿送清書,別過薄老官,進牆門來,對賈門公道:「賈老伯,明朝奉揖罷。」

  賈門公道:「如今是一家了,不必費心。」

  走到書房門口。先前的李阿嬸拿了粥,薄媽媽左手提燈,右手拿一壺酒,放在桌上請楚卿吃。楚卿道:「我酒量淺,你兩位是老人家,就在此吃完,何如?」

  兩人是貪酒的,就坐下。楚卿道:「我初來踏地,不知高低,托你們傳送。明日我就好進來自取。」

  李阿嬸道:「你不曉得,奶奶家教甚嚴,男子非呼喚不敢擅入,酒飯都是我們傳出。」

  楚卿驚問道:「若這等說,臉水茶湯,傳不得許多。」

  李阿嬸道:「奶奶吩咐,廚灶在樓橫頭,早上茶水是從屋裡拿了就走的,可從外巷轉到灶邊取。若午飯夜飯,是要等候的,不許進來混雜。就是丫頭婦女,夜行以火,如在暗中行走,察知必加責罰。」

  楚卿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正說間,朱媽媽拿一盆臉水來。又見門口燈影亂動,楚卿問:「外面還有人麼?」

  朱媽媽叫道:「衾姐姐,你為甚麼不進來?」

  外邊說道:「你來接了去。」

  朱媽媽出門,扯他進來道:「你兩個生成夫妻了,這床是要你鋪的。」

  衾兒啐了一聲,把東西擲在旁邊空桌上,奪了燈就走。原來是奶奶叫他同朱媽媽送一條新席、一條被出來。薄媽媽道:「衾姐恁般害羞,走了。待我替你鋪著。」

  楚卿道:「不敢勞你,待我自己來。」

  薄媽媽道:「我們老人家鋪的利市。」

  那李阿嬸已把酒吃完了,二人收拾碗盞,向楚卿說了一聲「安寢罷」,大家去了。薄媽媽也自回家。楚卿閉上書房,去睡不題。

  且說若素小姐,四德兼全,博通經史,雖具十分才貌,卻素嫻母訓,不比那些女子,弄筆頭,玩風月,要想西廂酬和、寺壁留題勾當的。是日下午,在房中,一個丫鬟喚做采綠,笑嘻嘻走進來道:「小姐,衾姐姐有老公了。」

  若素罵道:「講甚麼話 !」

  采綠道:「方才奶奶討一個書童,姓吳,十五歲,與小姐一樣標緻。說不要銀子,只要老爺回來替他定一房親。夫人歡喜,就說把衾姐姐配他。不是我說的。」

  若素道:「因何不叫我看看?」

  采綠道:「他說要叩小姐頭,夫人說不消了。如今現在外書房。」

  若素道:「夫人好沒主意,怎麼才來就輕易許他?」

  點燈時分,衾兒送夜飯進房。若素故意道:「春風滿面,像有甚麼喜事。」

  衾兒漲紅了臉,叫聲:「小姐,那裡說起?」

  若素道:「方才聞得,奶奶將你許配新進的書童。」

  衾兒道:「奶奶是這樣哄他,那個當真?」

  若素問:「人物如何?」

  衾兒道:「平常。」

  若素道:「你不中意麼?」

  衾兒帶笑道:「甚麼中意不中意?只顧盤問,小姐少不得看見就知道。但他在這裡,未必長久。」

  若素道:「恐怕誤你,故此問你。他日我若見面就曉得了。」

  說完,各自收拾不題。


  再說楚卿。是夜,因吃幾杯酒,一覺又是天明。朱媽媽來喚道:「我領你到廚房認認,下次好自己取臉水。」

  遂打從廳後出角門,走過一條長巷,轉到廚房來。有幾個養娘丫頭,一一問過。洗完臉朱媽媽指道:「這左首黑角門是前樓,奶奶臥房。從中間大天井進去,是後樓,小姐臥房。如今奶奶未起,我領你裡邊穿出去罷。」

  就引楚卿入黑角門,走進前樓,向左廂廊下,穿到女廳,再向左邊小巷,出外廳來。楚卿道:「原來許多房屋。只是一件,我初來,未曾買得梳匣,煩媽媽,悄悄替我,小姐房裡隨便那位姐姐權借來一用,不必驚覺夫人,我梳了頭,就到街上去買。」

  朱媽媽道:「曉得 !」

  去不多時,拿出一副來,鏡梳俱全,一個小青瓶。朱媽媽道:「這都是衾姐交我的,他說,瓶裡是小姐用的露油,用完了,叫我再取。這木梳不必拿了進去,他自有用得。」

  說罷入去。

  楚卿將梳篦一看,雖是油透的,卻收拾乾淨,雲香猶滯,脂澤宛然。聞一聞,道:「衾姐姐,你有深意,非是我薄情。若小姐有緣,你亦有緣。若小姐無緣,我豈肯為你羈絆?又豈肯汙了你,作負心郎乎?」

  諮嗟一回,遂解髻,扳下簪來。驚訝道:「好不細心!幸昨日夫人不曾看見,那有家貧賣身,插著紫金通氣簪的。我今不如將此簪答贈衾姐厚意罷。」

  遂對鏡梳完,吃了早飯,走到外邊,對賈門公道:「我到街上,買件東西就來。」

  賈門公道:「你自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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