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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道路聯姻奇作合(3)


  山黛看了,大怒道:「這都是張寅前日受辱,以此圖報復也。」

  因也上一疏辯論,疏道:

  ……張寅因求詩考詩不出,擅登玉尺樓調戲,因被塗面受辱,故以此污蔑。蒙恩賜量才之尺,以詩文過質者,時時有人,不獨一趙縱、錢橫。幸臣妾與冷絳雪原詩尚在,乞聖明垂覽。如有一字涉私,臣妾甘罪。倘其不然,污蔑之罪,亦有所歸……

  天子見了兩奏,俱批准道:

  ……在奏人犯,俱著至文華殿,候朕親審……

  旨意一下,事關婚姻風化,禮部即差人拘提。眾犯俱在,獨有趙縱、錢橫,並無蹤影。禮部尋覓不獲,只得上本奏知。聖旨又批下道:

  ……既有其人,豈無蹤影。著嚴訪候審,不得隱匿不報……

  禮部又奉嚴旨,只得差人遍訪。因二人曾題詩在接引庵,說和尚認得,就押著普惠和尚,遍處察訪不題。

  卻說山黛,因被張吏部參論,心下十分不暢。因與冷絳雪在閨中閑論道:「才名為天地鬼神所忌,原不應久占。小妹自十歲蒙恩,於今六載,當朝之名公才士,不知壓倒多少。今若覓得一佳偶,早早於飛而去,豈不完名全節。不期才俊難逢,姻緣淹蹇,日多一日,年復一年,以致有今日之物議。冷絳雪道:「量才考校,是奉旨之事,又不是桑濮私行。就是前日唱和之詞,並無一字涉淫,怕他怎的?況眼前已有二三才人,聽小姐安擇所歸,亦易事耳。何必苦苦掛懷?」

  山小姐道:「姐姐所說二三才人,據小妹看來,一個也算不得。」

  冷絳雪道:「為何一個也算不得?」

  山小姐道:「蒙聖上所諭,松江燕白頷、洛陽平如衡許為妾主婚,此一才子也。然屢奉徵召,而抵死辭謝不來,此其無真才可知矣。即趙縱、錢橫二人,才情豐度,殊有可觀,得擇一以從足矣。不料有此一番議論,就使事完無說,而婚姻之事亦當避嫌而不敢承矣!此又一才子也。止有一個圖下書生,大可人意,然大海浮萍,範天定跡。試問,姐姐所說已有二三才人今安在乎?」

  冷絳雪道:「小姐因張寅仇參,有激於衷,只就眼前而論,未嘗不是。若依賤妾思來,小姐今年二八,正是青春,尚未及標梅之歎。況燕白頷既與平如衡同薦,平如衡妾所可信,料燕白頷必非無才之人。就是辭徵召而就制科,士各有志,到底有出頭之日,何妨少俟。至若趙縱、錢橫量才是奉君命,臨考是奉父命,有何嫌疑而欲避?就是閣下書生,偶然相遇,非出有心。況選吉求良,亦詩人之正,有何私曲苦郁於懷?即明告太師,差人尋訪,或亦太師所樂從。小姐何必戚戚拘拘,作小家兒女之態?」

  山小姐聽了,滿心歡喜道:「姐姐高論,頓令小妹滿胸茅塞俱開矣!但閣下書生,既無姓名又無夢中畫象,即欲明訪,卻將何為據?」

  冷絳雪笑道:「小姐何聰明一世,而懵懂一時。書生的姓名雖無,圖像未畫,題壁一詩,豈非書生之姓名圖畫乎?何不將前詩寫一扇上,使人鬻於鬧市,在他人自不理會,若書生見之,豈不驚訝面而得之也。」

  山小姐聽了,不禁拍手稱讚道:「姐姐慧心異想,真從天際得來,小妹不及多矣!」

  取了一柄金扇,將書生題壁詩寫在上面。隨喚了一個一向在玉尺樓服侍,今在城中住的老家人蔡老官來,吩咐道:「你在城中住,早晚甚便,可將這柄扇子拿到鬧市上去賣。若有個少年書生看見扇上詩驚訝,你可就問他姓名居址來報我。他若問我姓名,你切不可露出真跡,只說是皇親人家女子,要訪她結婚的。若果訪著我重重有賞。老爺面前,且莫要說。」

  老人家領命去了不題。

  卻說燕白頷與平如衡,在一路慢慢度了歲,直交新春方悄悄入京,尋個極幽僻的所在住下。每日只是閉門讀書,絕跡不敢見人。原來燕白頷與平如衡一中以後,報到京中,莫說王提學歡喜,山相公歡喜,連天子也龍顏大悅。因召王提學面諭道:「燕白頷與平如衡,既能發解奪魁,則爾之薦舉不虛,則彼二人之辭徵召而就制科,亦不為無見也。」

  因賜表禮,以旌其薦賢得實。又諭:「若二人到京,可先領來朝見。」

  王提學謝恩辭出,遂日日望二人到京。

  山顯仁見報,忙與山小姐、冷絳雪說道:「燕白頷中瞭解元,平如衡中了亞魁,不日定然到京,你二人婚姻有著落了。」

  冷絳雪因對山小姐說道:「小姐何如?我就說燕白頷斷非無才之人,今既發解,則其才又在平如衡之上矣!」

  二人暗暗歡喜不題。

  山顯仁與王提學逐日打聽,再不見到。只等到大座師覆命,方傳說二人有恙,往西湖上養病去了。今科似不能會試,大家方冷了念頭不十分打探。誰知二人已躲在京中,每日只是坐在下處,吃兩杯悶酒。平如衡因聘定了冷絳雪,心下快暢,還不覺寂寞。燕白頷卻東西無緒,甚難為情。早晚只將閣上美人的和韻寫在一柄扇上吟詠。至捱到場期將近,方同平如衡悄悄進城,到禮部去報名投卷。

  此時,天下的士子皆集于闕下,滿城紛紛攘攘。二人在禮部報過名,投過卷,遂雜在眾人之中,東西閒步。步到城隍廟前,忽見一個老人家手中拿著一把金扇,折著半面,插著個草標在上。燕白頷遠遠望見,見那扇子上字跡寫得龍蛇飛舞十分秀美。因問道:「那扇子是賣的麼?」

  那老人家道:「若不賣,怎插草標。」

  燕白頷因近前取來一看。不看猶可,看了那詩驚得他眼睜了,合不攏來;舌吐出,縮不進去。因扯著那老人家問道:「這扇子是誰賣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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