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才子佳人 > 平山冷燕 | 上頁 下頁 | |
第十二回 三杯酒透出真消息(3) | |
|
|
平如衡道:「據小弟愚意,莫若乘薦本才入,聖旨未下,兄與小弟改易姓名,潛走入京。山小姐既有玉尺樓,量度天下之才,求詩求文者日填於門,料不避人。你我且私去與她一較,看是如何?若是其才與我輩仿佛,不至大相徑庭,明日旨意下了,便可赴闕應詔。若是萬人不及,便好埋名隱姓,作世外之遊,也免得當場出醜。」 燕白頷笑道:「兄的算計倒也萬全,只是看得山小姐太高,將你我自視太低了。你我一個男子,胸中有萬卷書,口中有三寸舌,一枝筆從來縱橫無敵,難道見了一個小小女子,便死了不成!」 平如衡笑道:「兄不要過於自誇。李太白唐時一人,曾見崔顥《黃鶴樓》詩而不敢再題。小弟豈讓人之人。天下事最難料,前日在閔子祠看了冷絳雪之詩,小弟幾乎擱筆。何況山黛名重一時,豈可輕覷!」 燕白頷笑道:「也罷,這都依你。只是還有一件,也要講過。」 平如衡道:「有何事要講?」 燕白頷笑道:「山小姐只一人,你我卻是兩個,倘到彼時她要選才擇婿,卻莫要怪小弟不讓。」 平如衡也笑道:「好,好。一發與兄講明,你我俱擅才子之名,一時也難分伯仲。若要與兄同考,以兄門第,自然要拔頭籌。就是今日同應徵詔而去,當事者必定要首取于兄。何也?兄為都憲之後,門生故吏,滿于長安,豈有不為兄先容者?小弟雖遜一籌,而私心竊有不服。今日山小姐既有玉尺量才之稱,兄若肯與小弟變易姓名,大家無有依傍,只憑文字,若有長短,弟所甘心。」 燕白頷道:「以小弟為人,豈靠門第作聲價!」 平如衡道:「兄雖不靠門第,而世情未免以聲價取門第。惟有無名寒士之取為最公。吾兄若肯一往,則你我二人之文品定矣。」 燕白頷道:「既然如此,當變姓名與兄同往。」 平如衡道:「要行須索早行。若遲到了,聖旨一下,便有府縣拘束,出門不得了。」 燕白頷道:「作速打點就是。」 二人算計停當,一面收拾起身不題。 卻說張寅只指望借宋信之才壓倒燕、平二人,不期被燕白頷搜出底腳,又出了一場醜,十分沒趣。又聞得山小姐才美,心下想道:「怎能夠娶山小姐為妻,則二人不壓而自倒矣。」又想道:「若論起門楣,她是宰相之女,我是天官之兒,也正相當。只怕她倚著有才,不肯輕易便許與我。」心下輾轉躊躇。過了些時,忽又聞得王宗師果薦了燕白頷、平如衡為天下才子,要征詔進京,心下一發著慌道:「這兩個小畜生若進了京,山家這一頭親事定要被他占了,卻是氣他不過。」心下想道:「還是尋老宋來商量。」 原來宋信自從那日在燕家吃酒,討了沒趣,便不好在張家住,只得複回舊寓。這日被張寅尋來了,就將心上之事一一說與他知。就要他設個法兒,以為求親之計。宋信聽了只是搖頭道:「這個難。」 張寅道:「為甚有許多難?」 宋信道:「兄雖說是受了燕、平二人之氣,尚不過是朋友之間小口舌,微微譏誚而已,何曾敢十分唐突。你不知那小丫頭,十分憊懶,拿著一枝筆,在紙上就似蠶吃桑葉的一般,沙沙只是寫,全不顧別人死活。你若有一毫破綻,他便做詩打覷你。兄要求這頭親事,卻從哪裡講得起?」 張寅道:「依兄這等說,難道她一世不嫁人了?」 宋信道:「豈有不嫁之理,但不知她屬意何人?」 張寅道:「肯不肯且由她,求不求卻在我。莫若寫一信與家父,叫他央媒去求求看。」 宋信道:「這個萬萬無用。」 張寅道:「卻是為何?」 宋信道:「一來尊翁老先生官高年尊,若去說親,見他裝腔作勢,必不肯十分下氣去求;二來山老為人執拗,不見女婿斷然不肯輕易許可;三來山黛這小丫頭愛才如命,若沒有兩首好詩動她,如何得她動念。還是兄乘燕、平二人旨意未下,先自進京,替尊翁老先生說明,央一當權大貴人去作伐。一個說不允,再央一個去說。三番五次,殷勤懇求,他卻不過情面,或者肯也不可知。山老若要相看女婿,兄人物魁偉,料必中意。再抄人幾篇好文字、好詩詞,刻作兄的窗稿,送與山小姐去看。她在閨中哪裡便知是假的。若看得中意,這事便有幾分穩了。」 張寅聽了滿心歡喜道:「蒙兄指引,甚是有理。但就是小弟進京,也是初次。又且家父嚴肅,出入謀為,恐亦不便。聞兄曾在京久居,請托最熟,得能借重同往,不獨深感,自當重報。」 宋信聽了連連搖首道:「這個難。」 張寅道:「吾兄游于松,與游於京,總是一般,為何有許多難處?」 宋信道:「有些難處,卻是對兄說不得。」 張寅道:「有甚難處?想只是兄慮小弟行李淡薄,不足棄之費,故設詞推脫耳。兄若肯同往,凡有所用,小弟決不敢慳吝。」 宋信見張寅苦苦要他進京,心下暗暗想道:「我雖離京已有四五年,前事想也冷了。便有人認得,誰與我做冤家。我在松江,光景也只有限,莫若同他進京,乘機取他些用用也好。但須改換姓名方妙。」 沉吟了半晌,因說道:「小弟懶于進京,也不為別事,只因小弟在京時,名太重了,交太廣了,日日被人纏擾,不得自由自在,所以怕了。若是吾兄定要同往,小弟除非改了姓名,不甚見客,方才可也。」 張寅大喜道:「這個尤妙。兄若改名,不甚見客,方于小弟之事有濟。」 宋信道:「若要進京,便不宜遲,恐燕、平二人到了,又要多一番避忌。莫若早進去,做一個高材捷足。他二人來時,任他才貌也無及了。」 張寅道:「有理,有理。別事都不難,只是要抄好文章、好持詞,卻哪裡得有?」 宋信道:「這不難。要好文章,只消叫齋夫將各縣宗師考的一二名,抄幾篇就是了。至於詩詞,聞得前日燕白頷與平如衡在遷柳莊聽鶯的聯句甚好。燕白頷還有一首《題壁》,一首《贈妓》,一首《贈歌僮》。平如衡還有一首《感懷》詩,一首《閔子廟題壁》詩,何不托朋友盡數抄來。就是兄園裡壁上的這首也好,只消改了題目,刻作兄的。到了京中,相隔三千餘裡,誰人得知其假。」 張寅聽了,不勝之喜。果然叫人各處去抄,又托袁隱將燕白頷與平如衡平日所作的好詩文,又偷了好幾首,著人刻作一冊,起個名叫做《張子新編》。宋信又改了一個姓名,叫作宗言,二人悄悄進京去了不題。 卻說燕白頷父親燕都堂,雖已亡過,母親趙夫人尚在堂。他將前事稟過母親,將家事都交付母親掌管。自收拾了許多路費行李,又帶了三四個得力家人,又與平如衡商量,燕白頷依母姓改名趙縱,平如衡就依趙縱二字,取縱橫之義,改名錢橫。扮作兩個寒士,也悄悄進京而去。只因這一去,有分教: 錦為心,繡為口,才無雙而有雙;花解語,玉生秀,美賽無而有賽。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