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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金閨女詩嘲狂士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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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臨期,各家來取詩文,人人都有,獨沒有晏公子的綾扇。晏公子便發急道:「為何獨少我的?」 老家人著忙,只得又到玉尺樓來問。一時查不著,只得又出來回復晏公子道:「晏爺的綾扇,前因事忙不知放在哪裡,一時沒處查。晏爺且請回,明日查出來再取吧。」 晏公子聽了大怒道:「你莫倚著相府人家欺侮我,我家也曾做過宰相來。怎麼眾人都有,獨我的查不出來。你可去說,若肯寫時,就寫了;若不肯寫時,可將原物還了我。」 老人家見晏公子發話,恐怕老爺知道見怪,因說道:「晏爺不消發怒,等我進去再查。」 老家人才回身,晏公子早跟了入來。跟到玉尺樓下,只見樓門旁貼著一張告示說道:「此樓上供禦書,系才女書室,閒人不得在此窺覷。如違,奏聞定罪。」 晏公子跟了入來,還思量發作幾句,看見告示,心下一跳,便不敢做聲,躡著足悄悄而聽。只聽見老家人在樓上稟道:「江西晏爺的綾扇曾查出嗎?」 樓上的侍妾應道:「查出了。」 老人家又稟道:「既查出了可求小姐就寫。」 公子直入,親自在樓下立等過了一晌,又聽見樓上吩咐老家人道:「可請晏老爺少待,小姐就寫。」 晏公子親耳聽見,滿心歡喜,便不敢言,只在樓前階下踱來踱去等候。 卻說小姐在樓上查出綾子與金扇,只見上面一張包紙寫著:「江西晏閣老長孫晏堯明諱文物,新考知府,政事文章頗為世重,求大筆讚揚。」 小姐看了微笑道:「甚麼人,自稱政事文章!」 又聽見說樓下立等,便悄悄走到樓窗邊往下一窺,只見那個人頭戴方巾,身穿闊服,在樓下斜著眼拐來拐去。再細細看時,卻是個眇一目,跛一足之人。心下暗笑道:「這等人,也要妄為。」 便回身將綾子與金扇寫了,叫侍妾交與老家人,傳還晏公子。晏公子打開一看,其中詩意雖看不出,卻見寫得飛舞有趣,十分歡喜,便再三致謝而去。正是: 詩文自古記睚眥,怒駡何如嬉笑之。 自是登徒多醜態,非關宋玉有微詞。 晏公子得了綾子與詩扇,欣欣然回到寓處展開細看,因是草書看不明白。卻喜得有兩個門客認得草字,一一念與他聽。只見扇子上寫: 三台高捧日孤明,五馬何愁路不平。 莫詫黃堂新賜綬,西江東閣舊知名。 又見綾子上寫兩行碗大的行書道: 斷鼇立極,造天地之平成。 撥雲見天,開古今之聾聵。 晏公子聽門客讀完了,滿心歡喜道:「扇子上寫的『三台東閣』是贊我宰相人家出身;『五馬黃堂』,是贊我新考知府。綾子上寫的『斷鼇撥雲』等語,皆贊我才幹功業之意。我心中所喜,皆為她道出,真正是個才女。」 門客見晏公子歡喜,也就交口稱讚。晏公子見門客稱揚,愈加歡喜。遂叫人將綾子裱成一幅畫兒,珍重收藏,逢人誇獎。 過了月餘,命下選了松江知府。親友來賀,晏文物治酒款待。飲到半酣,晏文物忍耐不定,因取出二物,展與眾客觀看。眾客看了,有贊詩好的,有贊文好的,有贊字好的,有贊做得晏文物好的,大家爭誇競獎不了。內中只有一個詞客,姓宋名信,號子成,也知做兩首歪詩,專在縉紳門下走動。這日也在賀客數內。看見眾人稱讚不絕,他只是微微而笑。晏文物看見他笑得有因,問道:「子成兄這等笑,莫非此詩文有甚不好嗎?」 宋信道:「有甚不好!」 晏文物道:「既沒不好,兄何故含笑,想是有甚破綻處麼?」 宋信道:「破綻實無,只是老先生不該如此珍重他。」 晏文物道:「她十分稱讚我,教我怎不珍重?」 宋信道:「老先生怎見得她十分稱讚?」 晏文物道:「她說『三台東閣』,豈不是稱我相府出身;他說『五馬黃堂』,豈不是贊我新選知府;『造天地開古今』豈不贊我功業之盛。」 宋信笑道:「這個是了。且請問老先生,她扇上說『日孤明,路不平』,卻是贊老先生那些兒好處?她畫上說『斷鼇撥雲、平成、聾聵』卻是贊老先生甚麼功業?請細細思之。」 晏文物聽了,啞口無言。想了一回道:「實是不知,乞子成兄見教。」 宋信複笑道:「老先生何等高明,怎這些兒就看不出來?他說『日孤明』是譏老先生之目;『路不平』是譏老先生之足。『斷鼇撥雲』猶此意也。」 晏文物聽了,羞得滿面通紅,勃然大怒道:「是了,是了,我被小丫頭耍了。」 因將綾畫並扇子都扯得粉粉碎。眾客勸道:「不信小小女子有這等心思。」 宋信也勸道:「老先生如此動怒,倒是我學生多口了。」 晏文物道:「若不是兄提破,我將綾畫掛在中堂,金扇終日持用,豈不被人恥笑!」 宋信道:「若是個大男子,便好與她理論。一點點小女兒,偶為皇上寵愛,有甚真才,睬她則甚。」 晏文物道:「她小則小,用心真實可惡。她倚著相府人家,故敢如此放肆。我難道不是相府人家,怎肯受她譏誚,定要處治她一番,才泄我之恨。」 眾客再三解勸不聽,遂俱散去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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