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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金撫院為國除奸 李知縣替友報仇(2)


  翁婿二人正說著話,忽京中有報至,說京西大同、宣府兩處七月初八日夜間遭地位之變,民房倒塌數十萬間,士民壓死不計其數。朝廷因此大變,日夜省惕,更諭中外官員、士庶人等,不論貴賤,俱許直言入告。金公將報看完,向吳瑞生道:「皇上既下詔求言,賢婿之疏可上矣。只把何鼇為官之惡據實填上幾款,即訴到尊公冤情上去,不如連賢婿那易姓之事一併坐在他身上,只說當日避鼇之難,改姓易名,奔往他方。如今他那冰山既倒,誰肯出頭為他?賢婿之本一上,何鼇之身即刻齏粉矣。」

  吳瑞生聽了甚喜,遂辭別金公回到衙門,即便修成一疏。疏曰:

  江西南昌府理刑推官臣李美麟應詔上言。
  臣聞天地之災祥,因乎人事之得失,人事之得失,視乎官吏之賢否。弭天地之變,必清在位之人。臣竊見山東青州府知府何鼇,性如豺狼,行同鬼蜮。初以幼女媚奸,為人抱衾抱禂,使國所養之廉恥忽然掃地;繼以己身附勢,甘心為鷹為犬,致天地所存之正氣一旦銷亡,及分青郡,愈肆凶頑。白鹿歸囊,竭十四縣之民膏民脂,毫不加恤;青蚨過手,集數萬口之築怨築愁,閔不知畏。而且禍及善類,殃及無辜。以山鶴之清風高致誣作訕謗,致令義士含冤,空懷瘴海之悲;以臣父之鯁性介節捏為朋黨,並使孤臣去國,徒灑贛江之淚。臣避凶鋒,逃難江湖,改其姓而複易其名,是子實有父而不得父其父。父負重冤,遠被謫戍,養其身而弗享其報,是父實有子而不得子其子。凡此,皆足幹陰陽之和,召天地之變。雖然,害臣之家猶可言也,害闔府生靈不可言矣。害闔府之生靈猶可言也,危皇上之宗社,貽朝廷之隱憂,不可言矣。
  伏願陛下摘其職銜,察其罪狀,重則置諸極典,輕則放之極邊,庶人心可慰,天意可回耳。

  疏上,聖旨批道:「何鼇有礙官箴,即著益都縣知縣鎖拿審明,解京發落。山鶴野人與美麟之父無辜受謫,情實可矜,俱許放還。李美麟仍複本姓,以歸原宗。」

  這且按下不提,單說如白自上任以後,真個是一清如水,除俸祿之外毫無私染。做了三個月官,那百姓稱頌之聲已盈于道路。獨有何鼇見他為官清廉,無所饋遺,便恨入骨髓,欲待設法處他,但他上任未久,又無事疑款,且廉正之聲聞於上臺,雖然懷恨在心,也無可奈何他。惟借初一、十五府官參見時,待眾官既見之後,也不說見,也不說不見,著他後一個不耐煩,才放他去了。此乃小人常態,李如白也不十分與他計較。

  一日,又有公事相見,才待乘轎安排走,忽聽撫院有密文到。知縣將文拿回後宅,拆開細看,才知何鼇被吳瑞生參了一本,摘去職銜,要委益都縣知縣鎖拿嚴審。李如白看了來文,冷笑了一聲道:「老賊,只說你威勢常在,誰知你也有今日!」

  遂傳了十數個能幹衙役,俱著他暗帶了索鎖,要到他私宅擒獲,但不可走漏風聲。便乘轎直到知府堂上,使人將手本投了。便有一等趨媚知府的人說他乘轎直到堂上方下,知府聽了大怒道:「他多大官,便目中無有本府?今日必須處他一個死,方才消我之氣。」

  遂使人傳出道:「益都縣知縣且在外少候,待僉押完了,然後相見。」

  李如白道:「又是前日那處我的方兒,但你這番比不得那番,只恐從今以後,我要天天和你相見哩。」

  便對那傳言的人道:「你去對你老爺說,今日要見即見,若是不見,本縣便回衙理事。我李如白是奉朝廷之命出來做官,不是奉朝廷之命出來與何鼇站門。我這官做也可,不做也可,寧只斷頭,從來受不慣這小人之氣。」

  那傳言的人遂把此言盡情達于知府。知府怒氣衝天,大言道:「叫那狗官進來。他說不愛做官,只恐既入此套,即欲不做而亦不能,他才離胎胞,乳臭尚存,見甚麼天日?我好歹著他無梁不成反輪一帖。」

  知府正在三堂上雷霆大發,李如白已率著一夥衙役大踏步來到知府面前。知府怒目視他道:「方才學生著你在外少候,不過因我公務未完,你便性急耐不的,在我堂上發言吐語。你道你是奉朝廷之命出來做官,難道我不是奉朝廷之命出來管著你麼?我因你為官清廉,心中到十分敬重你,你絕然不識抬舉,到把本府渺視。你居官雖有幾樁善政,只恐那狂妄二字到底不免。」

  李如白道:「狂妄之罪卑職誠不敢辭,但今日此來,那狂妄之罪恐更有甚於此者。老大人須得見諒。」

  說罷,便把眾衙役瞅了一眼,喝道:「此時不拿,更待何時?」

  那眾衙役聽了一聲,便各人取出索鎖,先落頭把知府鎖了,立時追了他的印信。然後一擁進到後室,將他幕賓內司人等一概上鎖。知府還疾聲大發道:「李知縣反了!如此大膽行兇,全無王法!」

  李知縣冷笑一聲道:「不知誰是有王法誰無王法。」

  隨即拿出撫院來文給他看了,何鼇方才語塞。李知縣遂令眾衙役帶著一干人犯出了宅門,到了府堂之上,上了轎,回到自己堂上,便將何鼇嚴審,指著罵道:「何鼇,朝廷命你為郡守,委任不為不重,爵位不為不尊,正該報效朝廷、力行善政才是,為何恣你貪婪以充私囊,肆爾酷虐以逞己志?剝官害民穆爾為甚,而且罪及無辜,殺害忠良,即如山鶴野人與爾何怨?竟誣以訕謗之名。吳玨與爾何仇?竟加以朋黨之罪。無非欲借此媚權奸、為固寵、要榮計耳!豈料亦有今日,你有何辭?可將從前惡款一一招供明白,免致敲撲之苦。」

  何鼇此時自思,此系欽絆,又遇仇官,便知強辨無益,或者分過於人,罪還藉以少減。遂道:「此雖犯官一時懵懂,所為卻不全與犯官相干。」

  李知縣又大喝道:「不與你相干,卻是與誰相干?」

  何鼇道:「此乃幕賓王學益主謀,愚我以至於此。」

  李知縣聞言,忽又想道:「陷害瑰庵,謀既出於此人,以此看來,是何鼇固為我友之仇,而學益亦為我友之仇也。厥罪維均,何可使他漏網?雖撫院來文不曾要他,不免將他入上,合為一案,與何鼇同結果了,不更可以泄吾友父子之忿,盡我李如白為友之心乎?」

  算計已定,遂喚皂隸將王學益帶過來,皂隸遂將王學益采到案前。李知縣指定罵道:「你這奴才,既為本府幕賓,便該導主行些善政,方不負主人重托之意。爾乃誘主為非,是黨惡之罪,較首惡之罪為尤甚。你可將從前助惡之事一一招供明白,如有半字含糊,本縣就要活活打死你這奴才!」

  王學益乃強辯道:「犯人實無此事,俱系何鼇畏罪,妄攀乎人,教犯人從何招起?」

  李知縣便兩目圓睜,大喝道:「這奴才既不招認,與我夾起來!」

  皂隸聽說,連忙抬過夾棍,將王學益兩腿填入,套上大繩,兩邊數十個人扯著,齊齊盡力一煞,煞的夾棍對頭。李知縣又道:「與我使大棒著實敲!」

  兩個皂隸一遞一敲,敲了數十棒。正是:人心似鐵,官法如爐。王學益不能禁受,方才說道:「犯人招就是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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