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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易姓字盛世際風雲 赴新任馹亭遇骨肉(2)


  吳瑞生又深自謝了,隨即治辦行裝,安排起程。李如白帶了兩個管家,在客中服侍,吳瑞生帶著琴僮、書僮一同上路,在路上風餐水宿,夜住曉行,兩月之間早來到山東地界。吳瑞生在馬上道:「此已來到敝省,弟不免與兄取經東路,同至捨下,一來省我父母,二來暫歇征車,不知兄意下何如?」

  李如白道:「兄離家數載,歸望自是人情,但取路青州,紆回又多數百里,且兄到家中,親朋望觀,一時如何起的身?弟與兄這番早來,原是辭煩求靜,只恐兄一回家,又不能不為諸事所擾。況且會期迫近,日子未可過於耽擱,此時離貴府料想不遠,不如差一盛介,先著他宅上報信,弟與兄直上北京,待春間恭喜,那時榮歸省親,亦未為晚也,兄若決意回家,弟亦不敢阻攔,只得暫別吾兄,先往京都,到那裡尋下寓處以候兄罷了。」

  吳瑞生道:「與兄同來之是與兄同往,豈有舍兄獨歸之理?兄既不肯屈車往顧,弟亦只得同兄北上矣。」

  到了晚上,遂在寓處,寫下了一封家書付與書僮,令他先回家報喜。又行了半月,方才至京。二人安下行李,在寓肄業。正是日往月來,光陰似箭,不覺冬盡而春回,已來到會試之期。三場既畢,看榜已開,吳瑞生名列第五,李如白亦在榜中。殿試時,吳瑞生殿了二甲,授江西南昌府知府。李如白殿了三甲,授山東省青州府益都知縣。二人告假,乞恩歸鄉省親不題。

  再說金禦史休秩在家,將近十年。自那年翠娟小姐被賊劫去,沒了音信,愈覺心事不佳,外邊諸事盡行推卻,終日在家觀書栽花。幸得年前金昉與趙、鄭二生俱鄉試有名,只是未中進士,這也放不在他心上。自吳瑞生辭館去後,就請了趙、鄭二人與金昉伴讀。此時武宗晏駕,世宗登基,正是中興之主,政事一新。凡正德年間進言被譴官員漸次起用。一日,金公與趙、鄭二生在齋中閑敘,忽見管家慌慌張張從外跑來,見了金公磕頭道:「恭喜老爺如今又高遷了。」

  金公問道:「你如何知道?」

  管家道:「京中來人俱在門外,小的得了此信,故特來報與老爺。」

  金公道:「你領那報喜之人進來,我親自問他。」

  管家領命而去,不一時,那報喜人來到,見了金公,磕了喜頭,遂將吏部塘報呈與金公看,報上寫著: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金星,今特升江西巡撫,兼理營田,提督軍務,聞報三日後即走馬赴任,不得延遲。」

  金公將報看完,說道:「遠勞你們,且往前邊歇息。」

  一面吩咐待來人,一面安排賞錢。諸事方完,趙、鄭二人俱換上新衣來作揖賀喜,金公道:「老夫休秩家居,甚覺清閒。原不指望做官,亦不耐煩做官,今又蒙聖恩起用,只得勉力效忠,報答皇上,但部文限的太緊,目下便要起程,心中實不忍舍賢契而去。老夫愚意,欲得請二人同到任上,仍伴小兒讀書,靜養幾年,下科你三人同上京會試,又恐賢契不能離家遠出,不好啟齒,因忝在契間,只得吐情實告。二位若肯離家許吾同往,即深慰老夫之願。」

  趙、鄭二人道:「老師言及于此,雖是師弟,真恩同父子矣。老師既要提拔門生,門生怎敢違命?今且暫別老師,到家安置安置,以便同老師登程。」

  金公送出二人,回宅見夫人道:「我這番出去實非本願,但念女兒無有音信,意欲借此訪個下落。若非為此,吾亦告病不出矣。」

  夫人道:「倘上天憐念,使我骨肉重逢,也不枉相公重出去做官一番。」

  金公道:「若果遇了孩兒,完了他的婚事,你我之願便足,那時便告職回家,以終天年,再不向這烏紗中尋不自在了。」

  夫人道:「當進則進,當退則退,方是達人所為。」

  閒話不必太贅,話說金公為人沉靜安逸,神明獨運,為官不靠別人,臨行只聘了兩個幕賓,隨行者只有他至親三人,朋友惟趙、鄭二生,分外只帶了數十個管家,一同上了路。行了一月有餘,將近江西地面,那裡早有人馬伺候,金公俱打發回去,止許他到任方接,不許他出府遠迎。又著他先行牌一面,示諭經過地方官員,一概不許他打探參謁,違者聽參。

  一日到了張橋驛,天色已晚,遂在此處歇下馬,用了晚飯,夫人宿在後邊,金公宿在前邊。睡到二更以後,只聞店南邊有一婦人搗著砧杵,數數落落哭的甚是悲切。金公仔細聽去,聲聲只嗟薄命,口口是怨青天。從二更哭起,直哭到四鼓方住。攪的金公多半夜不曾合眼,心中思道:「此婦莫不是有甚冤枉事情,不然何為哭的這等悲哀?我今巡撫此地,正當為民洗冤,到天明時節不免喚那婦人來問個端的。」

  安排定了,次早起來喚店主人作發道:「本院既宿在你家,閒人即該屏出,為甚著一婦人在我耳傍啼哭一夜,攪的本院一夜不曾得睡,是何道理?」

  店主道:「此乃南鄰婦人哭泣,與小人無干。」

  金公道:「你去叫那南鄰來,我問他。」

  店主領命而去,見了南鄰,說道:「夜來我家宿的像是新任撫院老爺,說你家有一婦人啼哭,吵的他一夜不曾睡覺,此時雷霆大怒,著我叫你去,親自問你。快跟我去回回,回得過便好,若回不過,只恐沒有甚麼好處。」

  鄰人聽了這話,就如高山上失了足,大海中覆了船一般,唬的面如土色,說道:「這不是禍從天降?被這婦人害了我也。他遂夜這樣嚎咷,畢竟嚎咷出這場禍事來,方才是個了手,說不得苦我同你見一回去。」

  遂同店主來見了金公,鄰人便磕下頭去,說道:「老爺喚小的來,有何吩咐?」

  金公道:「你就是此店南鄰麼?」

  鄰人道:「小的是。」

  金公變色道:「本院宿在此馹,誰不知道?你為近鄰,又當小心。竟縱一婦人,著他啼哭一夜,這等大膽!你有何話說?」

  鄰人道:「小人無知,觸怒老爺,罪該萬死。但這婦人原是小的,他夜夜是如此啼哭,夜來小的不曾在家,沒人止他,竟沖犯了老爺。還求老爺寬恕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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