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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卷 宋琬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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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晚歸後,不復謝別,仍宿於西軒之內。少頃,紅英以茶送至,生授以絕句一章,托令持報琬曰: 拾得玄禽玉琢奇,一回相看即魂迷。 誰知拆散春風侶,願贈香鬟一處棲。 琬得詩微微笑曰:「原來玉燕竟落于壽哥之手。」壽哥者,生之乳名也。次早,琬亦以絕句答生雲: 莫道有心拋玉燕,寧煩拾句寄幽思。 成雙拆散皆天意,脈脈春情只自知。 琬一見謝生,即愛其美貌。及聞燕釵拾自生手,思欲密圖一會,以訂良緣,而以林林耳目,久而未果。 逾數日,生以父命促歸,入謝夫人。夫人曰:「郎且回去,俟數日之後,當再遣人相邀也。」 時琬侍側,遂與紅英送出中扉。生回首以目送琬,而低聲歎曰: 無奈子規催別淚,斷腸春色在深閨。 琬亦意極悽愴,吟朱淑真詩以答生曰: 強欲留春留不住,曉風吹恨壓眉尖。 自生去後,琬遂刺繡無心,時時思憶。一日午睡未醒,紅英疾步進房,連聲喚曰:「小姐,小姐,謝家郎頃已至矣,睡何為哉!」 琬自夢中驚起,一聞生至,即向菱花刷理雲鬢,整衣易履而出。與生見畢,因以夫人在座,略敘寒溫而已。 是夜更餘,生猶咿唔未寢。微聞門上指聲彈響,啟而視之,乃紅英也。不勝驚喜曰:「夜闌岑寂,卿特賜臨,豈非空谷足音乎!倘有所命,幸即見諭。」 紅英微微含笑,袖出寸楮以付生曰:「深閨無限意,全在數行中。」生展而讀之,其書曰: 琬聞風生虎嘯,秋至蟲鳴。故兩情繾綣,雖遠必孚;一意纏綿,惟才是慕。而懷春來吉士之憐,投桃獲瓊玖之報。詩傳所載,信不誣也。 唯是琬以笄年二八,隨宦初歸,問白璧未受隙家之聘,向慈雲暗卜玉燕之緣。豈料此釵,竟落君手,憐才重貌,妾實依依。雖有中表之嫌,奚礙朱陳之締。君何不亟倩蹇修,以姻事懇於家君,則玉鏡臺將不為溫郎所有耶!專此密囑,君其圖之。 生看畢,欣然而笑曰:「我固知玉妹待我情厚,但自旦夕以來,春魂蕩漾,幾不自持。若待倩媒納采,將不索我於枯魚之肆乎!」乃裁詩以複琬雲: 自向花前見玉容,神魂一半逗牆東。 牡丹夢斷西樓月,楊柳聲沉五夜風。 好信忽從青鳥至,高情豈逐曉雲空。 叩頭寄複馨卿道,早賜佳期慰病中。 詩去數日,一夕,紅英又以小箋密報雲: 日來偶染小恙,欲作一詩走報,意不能就。昨聞王姓求姻,家君將有允意。郎宜速去遣媒婉懇,若稍遲一日,事即不諧矣。至囑,至囑。 生接報,輾轉反側,一夜不睡。曉起辭歸,婉轉懇母以白于父,父首肯曰:「可即日遣媒致意。」而翁終以兄妹為嫌,堅卻不允。 翌日生至,夫人慰之曰:「因親結親,吾所至願。但緣爾妹,昨已許歸王司業之子。今後郎須不時顧我,毋得以姻事不諧而致疏闊。然郎但肯著力攻書,奚患無千金佳偶耶!」 是夜紅英又潛出,告生曰:「小姐以親事不就,時刻墮淚。頃已命妾收拾金珠,約於次夜隨郎逸去,不識郎能買舟作遠遁計乎?」 生沉吟良久曰:「事亟矣,若非此計,何以得全。我有舅氏蘇暗仲,遷居吉水,不若到彼暫依,以俟更圖良策。」紅英喜曰:「此計最可。」 次日中午,生即雇舟,艤候于湧金門內。將及更餘,遂從後扉逸出,相扶下船,和衣假寐。俟至水關一啟,即促出城。 風帆迅速,只兩日間,已抵吳江。俄而煙霧漫空,晚風驟起,遙望城市,猶有五六裡之隔。舟人相顧失色曰:「旋風甚緊,若再進前,必致覆沒。曷若傍崖炊飯,以俟風息之後,方可到城停泊。」 時生、琬深以遠離杭省,可保無虞,呼酒一醉,相擁而臥。 俄聞紅英大呼曰:「有賊,有賊!」生驚起一看,乃舟人父子曹春、曹亥,持刀明火,搶入艙門。生驚喚曰:「汝等意欲何為?」曹亥亦大喝曰:「汝奸拐婦女,而利其金帛。我父子殊抱不平,直欲斬汝之首耳。」生乃跪懇曰:「所有金珠衣飾,盡憑取去,但乞全我三人之命。」 言未絕,曹春已將巨斧照頭一劈,豈料斧才及項,鏗然一聲,即見火星迸起,而若有物隔住。春亦失驚曰:「汝豈不應死於刀斧之下耶!」乃揪生衣領,雙手一掇,投入江中,遂轉身持斧殺琬及英。 其子曹亥,色鬼也,愛琬姿艾,以身遮救曰:「兒將三十,尚未有子,此女嬌小堪憐,願乞留之。」春亦見琬貌美,猶豫未決。 琬、英即跪請曰:「妾本良家之子,蹇因狂童引誘,遂致私奔,賢父子殺之良是。倘蒙矜憐愚弱,宥妾二命,願圖厚報。」 亥又力為勸解,春意乃止。及啟觀囊篋,金珠累累,約值千余金。春、亥喜甚,呼酒對酌,不覺過飲儘量。亥伏於幾,春亦斜靠蓬窗,頹然而醉。 亥妻田氏,性極妒悍,惟恐亥欲留琬為妾,乃謂琬曰:「爾雖暫免一死,日後終被戕害。吾實憐汝二人,乘其醉臥,意欲縱汝上崖,汝等亦感德否?」琬、英泣下如雨,為之跪謝曰:「果蒙恩釋,死且不朽。」田氏揮手曰:「汝但速去,遲則禍及矣。」 時船尚去崖尺許,琬與紅素性嬌怯,而以心慌意急,只奮勇一跨,已上蘆汀,遂一步步相扶至岸。 是夜雲遮月黑,陌路崎嶇。正在慌急之際,忽見紅燈一碗,遠遠火光相燭。琬遂趁光檢路而走,約行數裡,其燈不遠不近,仍又在前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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