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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崔淑(3)


  淑看畢,連聲歎息不已。其母驚問曰:「既雲離京已久,則指日可來。憑你仕宦門楣,也難得一進士為婿。兒今平空享受五花冠浩,乃莫大之喜,而反為慨歎何也?」

  淑曰:「只為偷顏別嫁,已失婚姻之正。況以清潔之志,蒙失節之誣,追感前由,不無惆悵耳。」

  又將半月,而楊生始到。仍托鄭玉峰為媒,擇吉成禮。因已選授吳縣知縣,即日帶領永齡夫婦,一同歸到山陰,措理家務,而後之任。

  生嘗笑問淑曰:「當日偶爾上崖,見卿立傍柴扉,將欲退避。及予步近,而卿反立住,不時回波流盼,旋又摘蔬相贈,豈即有意於予乎?」

  淑黯然歎息曰:「妾雖誤配匪人,頗能以禮自處。彼時見君而躊躇不避者,以君面熟,恍若曾經會過。而摘蔬為贈,亦特重君之斯文溫雅耳。若謂斯時妾即有意,非也。」

  生又問曰:「越水吳山,與卿相隔迢元,而雲面熟,則又何也?」

  淑曰:「妾亦輾轉尋思,而莫得其故。頃自數日以來,方能省起。蓋緣妾將適劉生之前夕,夢至一處,乃是瓊樓玉宇,中有女子,稱曰天妃。妾方進見坐定,值一秀才入謁,衣冠楚楚,妾頗注目。其後見君,則衣巾面貌,悉若夢中所見,致妾一時間猜疑不定耳。然與君今日之緣,已兆於數年前之夢。信乎事由前定,非人謀所能及也。」

  生又曰:「所可笑者,劉子重以市井鄙夫,豈堪與卿作配。天幸其吹疵棄絕,得歸於我。卿亦感我覓娶厚情,而有欣幸之意乎?」

  淑曰:「若以劉之鄙陋,妾實厭憎。然嫁雞逐雞,亦惟自恨其命薄耳。至以見疑遭棄,乃得托身於君,以沾恩誥之榮,固亦欣幸。然非妾之素懷也,出於事勢之變耳。」生欣然點首曰:「卿真肺腑之言也。」

  忽一日,地方公呈有以姦情事來告者。生觀奸犯姓諱,則劉子重。而奸染之女,則媚姑也。心下暗暗竊笑,即刻拘審。地方人備訴雲:「子重原系有妻崔氏,性最貞淑,而忽誣奸棄逐。乃與媚姑通姦,已非一日。昨晚親在門首偵獲,風化攸關,某等合行首控。」

  生令媚姑抬頭,凝視良久,微笑曰:「貌亦平平,固是村姬俗女,亦解風月事乎。」即將男婦各責二十。又喚地方人,亦各責十板,曰:「汝等非為公舉,必以姦情為奇貨,而謀詐不遂,致來控我耳。」

  是晚退堂,述以語淑,淑喟然曰:「皆因與媚有染,所以棄我如仇。今地方人亦知我以被誣見棄,則心跡已明,我又何所憾哉。」

  自後楊生遷轉甚速,曆官至閩中布政。到任之日,淑進私衙,其房幃寬敞,器皿精雅,當窗有大玉蘭一株,花正豔吐,與昔時夢中所見一一無異。始知「二品夫人」之稱,而天妃所雲「已托楊藩司」等語,無不符驗。噫!婚姻雖由前定,而夢亦奇矣哉。

  淑詩有未載入傳中者,備附于左:

  夕陽樓上望,煙柳欲歸鴉。
  春色來千里,城陰列萬家。
  含情芳草外,系恨在天涯。
  此日長安客,應看御苑花。
  ——上《南樓春望》

  一緘瑤草惠佳音,始信多才必有情。
  拂拭雙蛾重點黛,倚門遙聽馬嘶聲。
  ——上《得長安寄詩喜而拈詠》

  淑自作《夢詩》序雲:

  夫事因奇著,情以言宣,此予夢詩所由作也。憶予二八之齡,獲夢天妃,遂窺吉士。而啜我以瓊漿,延我於繡闥,異哉斯夢,耿耿莫忘。自夢後三載而獲遇我夫子。又二十年之後,隨任閩司,進觀衙宇,木蘭當窗,玉英初吐,無不宛符昔夢。嗟乎!雖緣出自天,事由宿世,而偶然一夢,了我生平。不知天妃何仙?予與天妃何舊?用綴近體十章,以標靈異。若負能詩,而欲以此揚厲風雅,則予烏乎敢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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