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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梅雪香靜夜聽琴 蘭香谷重陽聯句


  梅雪香自搬到自芳館北,每欲一見猗猗。無奈相隔一牆,真是銀河修阻。且喜牆不甚高,站在幾上,可以窺見院南。時常移幾在牆邊窺探,卻亦玉容深瑣,住了上十日,無計可施。時值八月晦夕,雪香孤寂無聊。坐到三更,偶出戶外見自芳館燈影斜射牆頭,曰:「小姐猶然未睡耶?」

  遂移幾到牆邊窺探,隱隱聽有聲息。雪香悄悄攀條逾牆,近窗竊聽。芷馨謂猗猗曰:「今早老爺對太太說,要把小姐許字秦相公,小姐你說好不好?」

  猗猗曰:「芷馨你怎如此胡言?」

  芷馨曰:「是我親耳聽見的。小姐若是得遂這段姻緣,倒是天生就一雙美人哩。只有太太尚在兩可之間。」

  猗猗問:「太太怎樣?」

  芷馨曰:「太太也愛這秦相公,但嫌他是遠處人,意思還想在西泠選個才郎。若實沒有中意的,方許秦相公坦腹。」

  猗猗曰:「孟耀德遇梁伯鸞,雖遠亦近;謝道韞逢王凝之,雖近亦遠。只分怨偶與佳偶,何論路遠與路近耶?」

  芷馨曰:「我也是這樣想哩。」

  猗猗見壁上琴,因曰:「此琴自秦生在館北住後未曾一彈,不覺就有微塵在上。」

  芷馨試去塵垢曰:「小姐今夜何不譜一曲兒。?」

  猗猗曰:「恐秦生聽見。」

  芷馨曰:「他一人孤零想必多時睡去,此刻怕不在黑甜鄉里作好生涯,那複得聞小姐絲桐妙韻。」

  猗猗遂焚香操琴。琴罷,猗猗謂芷馨曰:「夜已深矣,可睡去。」

  雪香急轉身,扳條踰牆而過。芷馨隨猗猗出戶,見牆邊樹梢隱隱微動。猗猗曰:「莫有人在牆外竊聽?」

  芷馨曰:「這早晚尚有何人?」

  同關門睡去。

  雪香歸到房中,喜不自勝。曰:「今夜不知醒裡夢裡。前見其貌,如為再世楊妃;今聞其琴,又是知音卓女。音律既佳,吟詠必妙,如此有貌有才,我梅雪香怎禁魂飛魄散。幸得他的父親已有館甥之意,真是奇緣作合,但阿母猶在兩可之間,萬一其中有變,我不意是空到天臺?」

  沉思良久,又曰:「聽那婢與小姐之言,亦是留意於我,且慢尋個進步,與他作文字交,緩緩敘及婚姻,使他心定亦可成得一半工夫。」

  主意既定,遂每夜隔牆竊探,總不聞聲息,亦不見芷馨出戶。雪香歎曰:「何相見之難?」

  如此至九月初八,月鑒邀瘦翁去遊西湖。瘦翁見雪香欲與同去;雪香心念猗猗,托疾不往。瘦翁曰:「秦君既有微恙亦不相強,但西湖之遊三五日方返,不能相陪,奈何?」

  雪香曰:「賈翁何必拘此形跡。」

  瘦翁命童兒畹奴曰:「你服事秦相公,須要盡心。」

  畹奴應諾。瘦翁遂同月鑒遊西湖去。

  次日初九,乃是重陽佳節。猗猗命芷馨置酒自芳館,以作登高之會。池氏亦命畹奴送酒雪香,雪香謂畹奴曰:「你家裡有事,不必來伺候我。」

  畹奴遂出。池氏到自芳館與猗猗同飲。雪香聞有嬉笑聲,急移幾牆邊,于竹林密處窺之。那猗猗坐正向外,雪香飽看一回,自思曰:「前于啟後戶時見之,不過只一轉瞬;即那夜隔窗窺之亦不甚真,今日看個十分飽,越覺得人間無、天上亦不多有,只怕我梅雪香沒這大福分得親玉體哩。」

  少時,池氏出席,謂猗猗曰:「牆外有客居住,你們說話要放檢點些,不宜高聲。」

  猗猗曰:「孩兒知道。」

  遂送池氏出館。

  池氏既去,芷馨謂猗猗曰:「今日重九高宴,無詩以紀之,可乎?小姐易做幾首?」

  猗猗曰:「我與你聯句罷。」

  芷馨曰:「婢學夫人,終欠大方,且小姐出口成詩,我怎麼趕得上?」

  猗猗曰:「又沒有刻燭擊缽,遲些也無妨事。」

  芷馨曰:「小姐做起韻。」

  蕭瑟起秋風,佳節屆重九。(猗猗)
  佩萸始何時,登高從古有。(芷馨)
  正合開華筵,藉以助壽母。(猗倚)

  芷馨曰:「今日太太同來宴會,小姐藉以祝壽母之句,恰是今日情景,不得移到別處,可謂語不泛設。」

  猗猗曰:「不必說好說歹,你且續來。」

  芷馨複聯雲:

  敬上菊花杯,共傾桑落酒。(芷馨)
  樂事可賞心,新詩複在口。(猗猗)
  不礙催租來,果能題糕否。(芷馨)
  我本長吟人,爾亦忘形友。(猗猗)

  芷馨沉吟一會,曰:「才盡矣。」

  雪香在牆外聯二句雲:

  落帽客何為,循牆立已久。

  猗猗聞之,驚走向裡面去。雪香曰:「賭句聯吟真是快事,何為見拒乃爾?」

  欲呼芷馨與語,芷馨亦入內去了。

  雪香回到房中,自悔曰:「真不該如此孟浪,假若他向母說我在牆外看他,這裡便住不穩了。」

  又轉念曰:「那小姐斷不如此薄情,且待那婢出來時,我定要與他說話。」

  少時,畹奴送午飯入,雪香問曰:「你家有個婢子叫甚麼?」

  畹奴曰:「叫芷馨。」

  說罷即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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