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才子佳人 > 嶺南逸史 | 上頁 下頁
八第三回 壓富兒唯詩一首 訪仙跡得藥兩丸(2)


  何肖聽了,就如半天裡下了一個霹靂般,嚇得開了口合不攏來,又見右邊走出一個人,手裡高高擎了一杯洗腳水,大叫道:「那位相公來吃了我這杯透心涼,回去免至火炭般發起熱來哩!」

  大家哄然一笑,直把個何肖氣得半死,到此地位,進又不是,退又不是,卷也不去領了,只得垂頭喪氣立在一邊。久之,羞變成怒道:「且聽他取的批首是那一個,若素有聲名的也罷,若不是素有聲名,緩緩與他算帳!他不過是個舉人,我拼了個萬金,不怕他不吃我的奪命丹!」

  正恨間,已宣到第一名程鄉縣十六歲童生黃瓊了,他不覺勃然大怒道:「放爾的狗屁!我惠州偌大一個府屬,難道並沒個真才實學的名儒老宿?倒被程鄉小縣一個小書生便壓倒了!爾恃爾是個舉人,受了人家賄賂,便敢藐視一府人物!別人怕爾,我何肖是不怕爾!」

  說畢,奮前一腳,把那左邊放酒的桌兒踢翻在地。他家的饒有先生,初時聽見足像考了末名,羞得無地可容,暗自想道:「這是我害了他,來此出醜了,貪賺他幾兩銀子用,倒斷送了一個好門頭了!」

  忽見何肖發作,他便幫起腔來道:「眾兄弟,何不竟把葉春及這低子擠下臺來!」

  那幾個鈍槍詩友齊喊一聲,一擁搶上臺來,眾人攔住道:「諸兄且緩,且叫葉先生把那黃瓊詩卷與眾人看,如果不公,再羞辱他也不遲。」

  何肖道:「諸先生也說得是,且叫他拿與請先生看!」

  葉春及此時,也自知罰水這段,大不是了,聽著要詩看,忙將首卷髮下來。眾人看道:

  草長平湖柳蔭磯,塔中仙骨掩芳菲。
  三生有恨人何在,一念傷情事已非。
  月漫孤亭風浩浩,鐘沉古寺雨霏霏。
  登臨無復蘇公子,唱絕漁歌鳥自飛。

  眾人初時,也有些不服,及看了詩,各各嘆服,一哄而散。獨何肖父子及那饒有到底不服,道:「那有十六歲人做得這樣好詩?必是葉春及平日構就與他寫的!」

  還思量要發話,及見眾人散了,又聞葉春及乘人看詩時,已從石台後悄悄回去。

  那幾個鈍槍詩伯,原與何肖父子無甚交遊,不過承饒有邀來,見眾人散了,也假做小解躲開去了。只剩何肖父子與饒有三人,孤掌難鳴,只得走了回來,又羞又惱,一夜不曾合眼。將次大明,忽轉念道:「饒有道我兒子是個才子,才子之文必不至失板到這個田地,莫不是饒有捉弄我?我有個姨丈,住在飯籮岡,此去不遠,他是個秀才,何不將兒子文字攜于他一看,也可定定兒子的學問是真是假。」

  主意已定,扒將起來,叫丫頭做了早餐,備些信物,取兒子平日的文章,並饒有批圈過那日考的詩稿兒藏在身上,帶個管家,騎上一匹快馬,望飯籮岡而來,不消兩日,已到秀才家裡。施禮坐下,敘了寒溫,通了來意,將兒子的文章送上來。那秀才看了,微微笑道:「文章果是才子做的,只是古之才子,不是今之才子。」

  何肖道:「為何不是今之才子?」

  秀才道:「這幾篇都是本朝有名的陳際泰、黃醇耀老先生做的。」

  何肖聽了,複取詩稿送上道:「這個是那日禪院裡當面做的。」

  秀才看去,見上面寫道「朝雲暮懷古,不拘韻,」

  再看其詩道:

  朝雲何所暮?所暮不拘雲。
  暮雲與春樹,朝朝映夕欣。

  秀才哈哈大笑道:「如此文字,罰杯水兒,葉先生還是體面得緊。若我,直要打他一百二十銅棍!」

  何肖道:「爾看先生的批評如何?」

  秀才再看下面批尾道:

  字字為題所應有,卻無一字出入筆下,真不愧冠軍之目。

  秀才道:「這先生連批尾也是抄來的。」

  何肖道:「又是那裡抄來的?」

  秀才道:「是賴瞎子作教官時,批府學第一的評語,」

  何肖聞言,跌足懊悔道:「原來我的目瞎,卻被這狗才騙了!」

  午飯也不肯吃,苦苦辭了回來。一到家中,氣憤憤的著人到書房喚兒子進來,一腳踢在地下,提起個板凳兒,劈頭便打將下去。何肖的娘子聽見丈夫氣憤憤回來,不知何事,正出來看見了,急忙奪住道:「呵呀!爾怎麼就發出這般大怒來!」

  足像賴母親救脫,一道煙走了。饒有聽得消息不好,也自走了。何肖氣得一佛出世,二佛超生,娘子百般寬慰,備些酒食相勸。何肖氣塞胸膛,那裡吃得下!氣了兩三日,清晨起來淨手,忽然昏僕在地,舉家驚惶號哭,抬至板上,卻未氣絕。

  急叫人尋了兒子回來,延個醫生,綽號活閻羅,審了三關,問了發病根由,搖著扇子道:「爾這病,喜爾請著了我,還有一分生機,若是請了別個,莫想再生了。我開個方兒,快快撮來煎與他吃,若能漸漸蘇醒轉來,就不怕了。」

  足像取紙筆到來,活閻羅開道:

  竹黃、川貝、連喬、牛蒡

  開畢,撮藥。活閻羅親自煎好,叫足像拿進去吃,自己坐在廳上,呆呆的想道:「若醫好了這個財主,少也有百十兩銀子酬謝,只願這帖藥,天靈靈,地靈靈,一服就中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