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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花間遇佳人牽情投宿 酒中聞大盜弄法驅凶(2)


  爾道怎麼?原來是一個垂髫女子,年可十五六歲,拿枝小竹竿,在那裡戲擊青子,見逢玉走進來,徐徐放下竹竿,斂步而退。逢玉定睛一看,真個生得:

  眉掃春山,眼橫秋水。楊柳腰,柔枝若擺;桃花臉,豔色如酣。

  看來莊重,卻甚輕盈;極似風流,自饒溫雅。洵矣胡天胡帝!真足傾國傾城。

  逢玉不知不覺,尾著看去,遠遠見他向一所牡蠣砌成的莊門裡進去了。逢玉此時,如失了一件寶貝般,在那裡呆呆的立了一回,不覺喟然歎道:「仙耶人耶?真耶夢耶?」

  正驚歎間,忽見莊裡走出一個老者來,葛巾野服,道貌森然,背叉著手,在那裡仰面看天。逢玉心生一計,整衣向前,深深一揖道:「晚生主僕三人,往游羅浮,道經貴地,因貪看默林,天色將晚,恐怕趕宿頭不上,欲借貴莊暫宿一宵,明日拜酬房金,不識長者肯容納否?」

  老者看逢玉貌若潘安,舉止風流,言詞爽朗,連忙回揖道:「草茅粗陋,但恐不堪下榻,相公如不嫌棄,住宿何妨!」

  逢玉連忙稱謝,回頭招二僕挑行李進來。

  老者延至草堂,分賓主而坐。小僕獻茶畢,逢玉起身向前鞠躬,謝道:「晚生今宵有歎途露之虞,幸蒙見容,感荷盛德。未聞老先生尊姓大名,敢乞賜教?」

  老者答道:「老夫姓張,名瀚,號秋穀。請問相公貴處?高姓大名?如此青年,欲往何處?有何貴幹?」

  逢玉答道:「晚生世居潮州府程鄉縣桃花村,姓黃,名逢玉,今年一十六歲,自幼學習詩書,頗好玩古。久聞羅浮實為山川名勝,景致多般,嘗有遊賞之志,未得其遂。奉家父命,往從化探望姑娘,趁便一遊。途從貴鄉經過,偶在前面亭子裡,看見師雄匾額,得知貴地是志載名勝,不覺貪戀玩賞,致誤行程。荷蒙不拒,免歎途窮,晚生主僕三人實為萬幸。」

  張老見逢玉如此聰敏暢達,心甚歡喜,即入內室,吩咐置酒相待。少刻,小僕擺設筵席,張老請逢玉就座,逢玉再三謙遜,只得坐了,張老舉酒,十分殷懃。飲酒之間,與逢玉細談詩詞歌賦,無不精通,莫不問一答十,口如懸河,滔滔不絕,張老愈加欽敬。逢玉累辭酒力不勝,張老那裡肯舍,只是殷殷懃勤的勸酒不休。正是:

  有才須遇識才翁,遇識才翁樂便融。
  更永不嫌嫌燭短,殷懃情溢酒杯中。

  將近二更,忽張家看牛的莊客,住在莊外,大喊奔進來道:「太公禍事到了,快快走命罷!」

  張老、逢玉俱連忙起身問道:「是麼禍事?」

  莊客道:「火帶山賊寇統領四五百人,劫了前村,今已殺進村口來了!」

  張老聞言,驚得面如土色,忙叫小僕閉上莊門,轉身向逢玉道:「相公自便罷!老夫要同賤內小女們躲避,不敢奉陪了。」

  言畢,忙向內便走。

  逢玉初時也覺呆了,及聞張老提起小女兩字,忽省悟石禪師的事來,出席一手扯定張老的手道:「老先生勿慌,晚生自有退敵之法。」

  張老撒脫手道:「法不法,強徒殺來不是耍處!相公放手,性命要緊!」

  逢玉一力扯住道:「晚生的不是性命麼!願先生鎮定,包爾無事。」

  一頭說,一頭扯張老在一張椅上坐了,忙叫黃漢將席上杯盤撤開,把桌拭淨,又叫張家小僕入內取只淨碗,盛一碗清水出來,叫黃興取出雙劍。逢玉把劍尖向水碗內,依法畫了十四個字,念咒一遍,將水安置桌下,隨吩咐眾僕,不許大驚小怪,靜靜聽著,賊自會退去。又向張老道:「先生定著,萬無一失。」

  張老道:「全……全……全仗相公!」

  言未已,喊聲已近,火光燭天。逢玉慌忙跳在桌面上,盤膝按劍而坐,外面已哭聲震地了。張老心窩裡,像有個小鹿兒般,只是在那裡沖。

  張家小僕輕輕招黃聰向前,附耳低低的道:「我們看看外面怎麼樣?」

  黃聰道:「那裡看得見!」

  小僕道:「我取個胡梯來。」

  說畢,捏手捏腳的去房裡取出胡梯,倚在那牡蠣牆上,兩個輕輕扒上去,向牆頭伏定,舉眼一望,好不怕人,但見眾賊:

  紅布纏頭,麻鞋紮腳。雄赳赳,虎跑狼奔;視耽耽,東沖西突。刀起飛霜,傷哉!屍橫澗畔;

  煙濃火發,慘矣!禍及默林。一霎時,竹籬茅舍成焦土;轉眼處,嬌男幼婦化啼鵑。

  正看間,見對面大梅樹背,轉出一個人來,向東拼命的奔走,細認像李大一般。後面一個賊徒,赤著身,手執著銀也似白一把截頭大刀,飛也似趕了過去。過了石橋,那人被梅根絆了一交,跌在地下,扒起來,正待要走,賊徒趕上,一刀斲做兩半去了。二人在牆頭上,驚得牙齒兒捉對兒在那裡相打哩!

  看猶未了,一聲喊起,賊眾數百人,一窩蜂已殺到莊前來了。二人驚得幾乎跌下梯來,死命的伏在牆上,動也不敢動。

  可也是作怪,賊眾殺便殺到莊門外來了,卻不沖進來,牽隊兒,似走馬燈上古人一般,只在莊外團團的跑了兩跑,一擁退到對岸立住。呆呆的看了一回,大喊一聲,又趕過莊來,依先向莊外團團跑了兩跑,又一擁退回對岸立住。張小僕低低向黃聰耳畔說道:「想是爾家相公的法靈了。」

  黃聰道:「噤聲!且聽他們說的是什麼。」

  二人便細聽他說,只見一個賊徒以刀指著莊上道:「明明是一所莊院,怎麼走進去,便就不見了?又有這樣大湖水,波濤洶湧起來,敢是我們眼花了?」

  又有一個道:「再進去看看!」

  一擁,又大喊進來,又是在莊門外打圈兒的跑了兩三跑,依舊退去。此時,黃聰二人心中已定,只是暗暗在牆頭上喜笑道:「慚愧!」

  忽又聽見一個道:「此莊想是個甚麼神廟,恐怕我們進去弄壞他屋宇,故此顯出神通來遏住我們哩!」

  又一個道:「說得是,我們回去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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