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才子佳人 > 嶺南逸史 | 上頁 下頁


  《說文》:「史,記事者也。」

  有國史,有野史。國史載累朝實錄,贍而不穢,詳而有體,尚矣。野史記委巷賢奸,山林伏莽,自漢唐以來代有其書,大抵皆朽腐之談,荒唐之說居多。求其一二標新領異,據實敷陳,堪與國史相表裡者,吾則重有取于黃子之《嶺南逸史》雲。

  夫文章之道,貴乎變化。變則生,生則常新而可久。《逸史》者,離奇怪變,蓋不知其幾千萬狀也。即女子也,而英雄,而忠孝,而俠義,而雄談驚座,智計絕人,奇變不窮,抑亦新之至焉者乎?且予嘗南游永安矣,見夫一門三孝坊石,猶巋然存也。西至羅旁,過九星岩,擊石鼓,淵淵有聲;登錦石,誦屈子銘,其所表見皆不虛。夫豈無《幽明錄》、《搜神記》詼諧詭怪足動觀聽者?然而不近人情,莫能征信,識者笑之。安所得如《逸史》者之千變萬化而複無事荒唐也!使其付之梨棗,傳之其人,知必有以吾言為不謬者。故序之。

  時乾隆甲寅之蒲月五日,西園老人題于雙溪之草堂。

  花溪逸士者,余叔也。窮居武陵山中,孟夏日長,振筆作《嶺南逸史》。越數月而成,以示餘,且囑序焉,餘拜而受之。始餘與逸士,數同塾,年俱少,負意氣,以舉子業為急急。當是時,二人者,風雨雞窗,昏黃月旦。廣搜縱取,互為吐納,以相砥礪,極日夜而不休。既屢見黜於有司,卒以自困。而乃搜羅今古,旁究百家,舉凡忠孝貞廉、文人女子,與夫人心風俗之邪正,山川形勝之怪特,莫不參互而詳考之。嗟呼!此《逸史》之所為作也。

  夫史者,所以補經之所未及也,而逸史者,又所以補正史之所未及也。經為聖人手訂,亙萬古而不易。史則自左氏班馬以外,不少概見。雖以韓子之賢,猶辭不就職,蓋亦有難言者乎?逸史者,固無史官拘攣之責,而樂得行其遊放不羈之氣,以成就其逸也。然獨眷眷于粵何哉?逸士已不為用,思有以自見。粵為靈奧之區,山海甲於天下,耳目之所常經,譜乘之所備載。而羅旁、水安間,瑤壯紛遝,事蹟較多荒略,故三致意焉。於是編其簡次,成如千卷,始明神宗,迄於某年,而自署其上曰《嶺南逸史》雲。

  今日者,餘年凡四十矣,家故貧,且好遊,回首蘧廬,碌碌無可稱道。以視逸士之闡微顯幽,褒貶予奪,托之裨官以垂不朽,其為人之同不同何如耶!逸士詩文甚富,嘗苦知音者鮮。無事乃旁遊其意,涉筆是史,然以質之海內而好古之士。覽其佈局、運法、立意、命詞,波詭雲譎,結構精嚴,以補正史所弗及,懲勸善惡於將來,亦可恍惚以見其一斑也夫。

  時乾隆癸醜中秋,月醉園狂客謹志。

  《逸史》者何?花溪逸士所著也。花溪逸士者何?余之友耐庵也。其曰嶺南者何?詳其地也。蓋凡士之蘊其所有,而不得施於世者,多喜自奮於予奪功罪之中。見夫善惡顛倒、美刺混淆,致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,而憤時嫉俗,往往寓其褒貶。然則,非史之必出於逸,殆因逸而始托于史,故孔子作《春秋》、司馬作《史記》,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。

  逸士自少寢食于古,窮奇索隱,上窺姚姒,下逮百家,與夫所曆山川之險怪,治亂之興衰,靡弗博聞強記,以自得於風雨晦明之外。其發為文章,豪宕自雄,勃勃有奇氣,知所憑藉其厚。比雖見抑有司,困厄閭裡,猶肆搜羅,為書之癖,鬱其所蓄,思征試其才,遂取水安、羅旁遺事,綜其始終而予奪之,若者宜勸,若者宜懲,而《逸史》於是乎以成。

  嗟乎!使其得用於朝廷,而其才豈不足以顛倒天下士歟!奈何長自寤歎,而為逸者之史?徒以彰善癉惡之懲,權托諸空言以自見。惜哉!雖然,夫人之相與,俯仰一世,面目異形,窮達殊致。而能取諸懷抱,吐其蓄積,微而顯,臧而達,俾賢者熏而善良,不肖者姓名畏知,可以少補麟經漢史者,抑亦聖人之徒也。又何必印累綬若,而始成其不朽之良史哉!

  嗚呼,逸士亦人傑也哉!

  歲在甲寅蒲月中浣,琢齋友人張器也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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