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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暴將軍張閫外殺風浪 辛小姐飾泥中弄強橫(2)


  辛小姐道:「若遇真奸雄作難,便須拿些真精神力量對他。我看這暴雷,所言所行,不過一庸愚昏暴之徒,只須遊戲制之,何必苦苦與他較量?」

  辛祭酒道:「不是我為父的定要與他較量,只因他尋上門來,不得不應耳。若不與較,難道將你嫁與他兒子不成?」

  辛小姐道:「孩兒怎肯嫁他!」

  辛祭酒道:「可知你不肯嫁他。但你不嫁他,他怎肯善善住手?」

  辛小姐道:「孩兒細想,孩兒雖不嫁他,拼著將孩兒之名嫁了他罷。」

  辛祭酒驚訝道:「你的名怎麼嫁他?」

  辛小姐道:「這暴雷父子,要來娶我,止不過慕我才美之名。他又認孩兒不得,明日他來考時,何不將綠綺妝飾起來充作孩兒。綠綺姿容也還秀美,近來跟著孩兒,字兒也將就寫得幾個,詩兒也胡亂做得兩首。他們武夫出身,縱然能文,一時也辨不出真假。且稱讚他兒子幾句,他自然歡喜娶去矣。若慮後來看破,且孩兒看這暴雷,舉止驕矜強橫,只怕此一行有去無來。到看得破時,他父子又不知作何狀矣。」

  辛祭酒與辛解慍聽了,喜得滿心奇快。辛祭酒道:「我兒此計,妙不可言,只要做得機密方妙。第一要將綠綺妝束得精美,教她言語要緊。」

  辛小姐道:「這個都在孩兒身上。」

  辛祭酒又吩咐治酒款待不題。正是:

  顛狂伎倆昏愚有,巧妙機關兒女多。
  一任惡人空作惡,到頭無奈善人何。

  辛祭酒一面打點不題。且說暴文見父親叫他明日去考,心下暗想道:「父親竟公然叫我去考,皆因平日人稱讚我的多,又見我每每自誇,故信以為真。雖然我寫是寫得出,但恐這辛小姐才美出名,一時被她壓倒,便惹人笑話。況我面顏又生得帶些黑色,又恐不入她眼,卻將奈何?」

  因叫了一個心腹門客,叫做江邦,與他商量。江邦道:「此事易處,只消瞞著老爺。」

  暴文道:「怎個處法?」

  江邦道:「這辛小姐又不曾認得公子,公子只消叫了小班裡裝生角的王代來,叫他穿了公子的衣巾,充做公子。他年紀又與公子差不多,人物又生得清秀,他的字兒又寫得齊整,公子只消撿兩首好詩叫他記熟了,明日當辛小姐面前,親筆寫出請教,她自然認是真了。外面少不得坐轎子去,又沒人看見;就是有人看見,我們到此不久,也無人認得。公子若不放心,到扮家人跟去,跑到內裡看看小姐。若是看得中意,辛家就是不允,以老爺的勢力,也定要娶了她來。若是看得不中意,便撒開罷了。」

  暴文聽了,滿心歡喜道:「此計大妙。」

  遂依計而行,暗暗的著人叫了王代來,要教他禮體。王代笑道:「這些禮體,我們做戲裡比公子還行的熟多哩,不消教得。到是公子要充家人,須要學收斂些,不要大模大樣,被她看破。」

  說的暴文也笑起來。暴文又要尋兩首好詩,叫他記熱了好寫。王代道:「這一發不勞。我裝李太白醉題《清平調》三章,記得透熟。人都說此詩是千古絕妙的,何不寫了,又去尋些甚麼?」

  暴文聽了大喜道:「說得有理,明日事成,重重賞你。」

  正是:

  木題居士便稱神,泥土團成佛騙人。
  只看衣冠並行狀,焉知誰假與誰真。

  兩家俱打點定了。到了次日,暴雷還要差兵馬護送公子到辛衙去。公子怕人多露出馬腳來,轉說道:「相親考詩,風雅之事,何必兵馬?」

  回復父親,挨到傍午,方將王代裝飾起來。王代是慣家,就像上場一般,竟裝扮得齊齊整整,儼然似一豪華公子,比暴文風流十倍,轉坐了四人的大轎,上罩著暴雷的深簷黃傘。暴文轉穿了大折青衣,六楞小帽,扮做貼身管家,也坐了一乘小轎,緊跟著大轎而行。其餘二三十家人,前後擁護,竟呼麼喝六的望辛衙而來。到了辛衙門首,剛落得轎,辛祭酒早冠帶著迎了出來。門內相遇,便分左右拱揖到廳。辛祭酒就要施禮,假公子止住道:「學生此來,非為拜謁老先生,原為領教令愛佳詩,故隨身便服,怎敢當衣冠過禮,快請換過。」

  辛祭酒道:「大賓垂顧,禮合恭迎。」

  假公子再三不肯,辛祭酒方換過行衣相見。

  相見過,分賓主而坐,獻上茶來。茶罷,辛祭酒就說道:「小女閨閣塗鴉,實非繡虎,止不過衒惑閭裡,以竊光榮。不意浪得虛名,驚動高賢,不勝悔愧。」

  假公子道:「令愛瑤池仙子,閬苑奇才。學生武人,本不當來親近,因妄想天緣,故不計人事,惟老先生諒之。」

  廳上已上下擺列著兩席酒,辛祭酒就要請他入席。假公子遜謝道:「既蒙盛情,自當拜叨,但乞候令愛考後,再領為妙。」

  辛祭酒道:「尊意即欲如此,只得從命。」

  因叫出幾個僕婦來,吩咐道:「可送暴六爺到金帶樓上,與小姐相見,倡詩和文。」

  假公子聽見,便立起身來。此時旁列著二三十個家人跟隨,假公子因吩咐道:「金帶樓系內室,爾等人去不便,可在外面伺侯,單叫王代一人隨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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