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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恨積雨誤佳期書生空著急 賞牡丹憐俊彥父母也留情(3)


  正說不了,忽左右報酒已完了,備在花下。辛祭酒因邀甘頤同走至花前,看那牡丹正花開得爛漫,雖遭連雨,毫不傷損,十分可觀。花前張著幕帳,幕下設著三席酒。辛祭酒因說道:「甘兄初會,本不當如此草褻,因慕甘兄乃豪爽快士,或不拘此。又見牡丹開得正好,故屈此小敘,不意又為連陰阻了數日,今日方得領教。乞甘兄勿罪。」

  甘頤道:「老先生當代儒宗,晚生小子得望見顏色,已出萬幸,乃複叨盛酌,又對此名花,高厚何以為報。」

  說罷,遂分賓主坐了,甘頤仍居東,辛解慍仍居西,卒祭酒原是下陪。左右送酒,三人對飲。飲了數巡,辛祭酒因說道:「燈影詩在古人詠物中,倒也不見有傳者,甘兄乃能獨創出奇,真大手筆也!」

  甘頤道:「此不過偶而應解慍兄之教,有何妙處,乃敢辱老先生珍賞。」

  三人又飲了數巡,辛祭酒因笑說道:「連陰數日,學生只恐花事闌珊,無以佐飲,今幸枝頭顏色,尚不減於沉香亭畔,不知青蓮何以發付?」

  甘頤也笑道:「青蓮雖不敢當,然侍飲于王公大人前,而塗抹之醜恐亦不能免,老先生倘有所命,晚生願博一笑。」

  卒祭酒聽了大喜道:「甘兄既慨許賜教,何快如之。」

  因顧辛解慍道:「可快送酒,以發其興。」

  辛解慍忙斟了一大玉觥,親送至甘頤席前,又叫左右奉上筆硯箋紙。甘頤飲完,因對著辛祭酒打一恭道:「乞老先生命題。」

  辛祭酒道:「既屈甘兄對牡丹小飲,即事就是題了,不便又別命題。」

  甘頤聽了又打一恭道:「是。」

  遂拈起筆來題七言律詩二首,送與辛祭酒道:「俚言塞責,望老先生教之。」

  辛祭酒接在手中,見其敏捷,已喜出望外,及將詩展開一看,只見上寫著:

  積雨後紅芳園賞牡丹即事

  沉陰全不念花安,鳥語朝來忽帶歡。
  日照尚疑紅影濕,風喧新破碧紗寒。
  已拼盡韻酬雲裡,卻喜餘春慰牡丹。
  只恐乍晴晴未穩,忙扶殘醉捲簾看。

  其二

  准擬看花事已休,何當紅豔忽侵眸。
  錦雲簇簇疑登殿,深色層層欲起樓。
  開向文園終富貴,妝依金屋更風流。
  相看看到相關處,黯黯春愁早不愁。

  辛祭酒看完。又細細吟詠,忽不禁稱賞道:「甘兄此詩敘事入情,扣題切景,言外有無窮蘊藉,筆下無半點俗塵,前結芳香如畫,後結吞吐關心,大得風人旨趣,即青蓮再起,亦不多讓。風雲一便,翰苑鳳池,旦暮事耳。」

  甘頤謝道:「爨下賞音,能有幾人?老先生見愛則然,但恐天下人不如老先生之見愛耳。」

  辛祭酒看過,又遞與辛解慍看。辛解慍看了,又稱讚一回。辛解慍看過,辛祭酒又吩咐家人,叫送與小姐社中去看。然後奉上酒來,再三勸飲。甘頤見辛祭酒不住稱揚,又見說傳與小姐社中去看,心下十分快暢,便也歡然而飲。

  大家飲到酣然之際,辛祭酒因說道:「詩詞乃才人風雅之資,然古人雲:『吟成七個字,撚斷數莖須』,亦妨工之事。故我學生,往往戒小兒之苦吟,不知甘兄何所師友,而敏捷風騷如此?」

  甘頤道:「大人前不敢妄言,實無師友,唯舍妹好吟,故朝夕互相推敲,以破村野之寂寞。久之,遂嘲風弄月,習為日用,而不知有搜索枯腸之苦,此家庭貧樂,實未嘗廢學。」

  辛祭酒聽了大喜道:「據甘兄說來,則令妹之詩才,不減甘兄矣!怪道小兒,諄諄懇學生求婚于甘兄,想正慕此也。但學生細思,無才之女,可以門楣動之,有才之女,必定慕才。小兒雖也屬意詩文,遊心藝苑,但恐邯鄲學步,不能生淑女之憐,故學生不敢輕于啟口耳。」

  甘頤道:「解慍兄家傳世學,天賦奇才,飛鳴行且驚人,豹斑何足為異。且在翩翩弱冠之年,又是皎皎臨風之士,苟願見良人,孰不作東床之思。矧舍妹有心有目,得能奉侍巾櫛,自於願足矣。但恐寒素,不足仰攀閥閱,奈何。」

  辛祭酒聽了大喜道:「既蒙甘兄慨諾,則小兒幸獲好逑矣,何幸如之。稍容擇吉,敬納紅絲。」

  大家說得快暢,又歡然飲了數巡,辛祭酒又問道:「甘兄青年大才,正好藏修,況萱草在堂,為何作此遠遊?」

  甘頤道:「晚生僻處一隅,從未見名山如何,大川如何。天子帝都又如何,王公大人又如何。竊恐虛生一世,孤陋寡聞,因不揣鄙野,亦欲遊大川以成名。又聞相如求凰四海,又思擇婿必須天下士,故孟浪而遊。不意天不負人,甫至貴地,即蒙賢喬梓垂青,俯賜登龍,使晚生小子得揚眉飽德,吐氣揮毫,成一番知遇。回想窮鄉,實所未有。況又辱天下奇英,聯弱菟之姻。由此論之,則晚生此游雖浪,而實非浪矣。」

  辛祭酒聽了稱羨道:「賢才之志,自足過人。甘兄將來所成,殆不可量。」

  因又命送酒,三人從午後直飲到日色平西。甘頤因思黎青叮囑之言,不可過火,露出象來,遂辭謝起身。辛祭酒不舍,又留飲了數巡,方放起身作別。直送出大門,方才上轎而去。正是:

  逢迎雖則也相親,不及奇才能動人。
  兩首新詩驚一座,三分春化十分春。

  甘頤別了歸去,且按下不提。卻說辛祭酒今日請甘頤賞花,原是欲為兒子求婦,不期見了甘頤人物秀美,詩才敏捷,倒動了一個擇婿之心。但因女兒情性捉摸不定,一時不敢輕易出口,故但叫傳詩入去以示意。及送了甘頤去後,複身回到內室,與夫人商量道:「這甘頤少年多才,又言詞懇款,他自稱其妹能詩,諒非誇詐。發兒求親之事我已說了,他已允了,只消擇日而行,不須疑惑了。但我想,古釵今年十八,雖不至於愆期,恰也正當其時,她又負此才華,嚴於選擇。只是擇來擇去,並不見有人。我今見甘生,雖尚書生,然其人如玉,其才如金,定非長貧賤者。我意欲招他為婿,不知你意下何如?」

  井夫人道:「這甘生,老爺既看得入眼,自然不差,但須喚古釵來與她說明方妙。」

  辛祭酒道:「有理。」

  遂吩咐了丫環去請。只因這一請,有分教:爹娘性急,兒女悄長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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