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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甘不朵誤入湘妃祠 辛荊燕大開紅藥社(3)


  荊娘每每自想道:我的婚姻,父母聽我自擇,一時不能如意,遲速聽天可也。但兄弟親事,父母也交在我身上,卻是誤他不得。他今年才十六歲,雖做親尚可少緩,然擇配也是一樁急事了。又想道:人家淑秀,靜處閨中,他又不便求售,我又無計窺探,她之妍媸美惡,何以得知?訪之冰人月老,不獨言語不實,又且識見不精,如何敢輕於聽信,倒也費人尋思。

  尋思了許久,忽然有悟道:「何不稟過父母,在後面金帶樓上,開一個紅藥詩社。訂一個日期,多寫報帖,貼於鬧市。遍報揚州合城內外,不論鄉紳白屋,富室貧家,凡有奇才女子,能詩能文者,俱請來入社,拈題分韻,以角香奩之勝。如此招邀,則僕僕往來,非無因炫玉;不動聲色,而有路窺鄰。倘若借此得淑女于河洲,以完吾弟琴瑟之願,豈非樂事?倘腕墨有靈,且可流芳香于彤管,以高蛾眉之聲價,尚別有機緣未可知也。選婚擇配,計莫妙於此矣。」

  算計定了,因細細告知父母。辛受與井氏俱大喜道:「此舉不但可以為兄弟擇配,閨人結杜,亦是千秋的佳話。但既邀來人家閨秀,有才無才,須好待之,不可恃才驕傲,令人不堪。」

  荊娘領命,遂寫了許多報條,叫家人分貼于揚州內外的鬧市之中。上寫著:

  瓊花觀東辛祭酒家,辛荊燕小姐.于本宅金帶樓上,大開紅藥詩社。訂期於每月初三、十三、二十三,遍請合郡奇才淑女,彩筆閨人,同臨題詠,以著一日芳名,聊續千秋佳話。河洲廣遠,流彩無方,謹此陳情,願言命駕。

  報條貼了,就將金帶樓收拾得詩書充棟,翰墨連楹,畫圖四壁,琴劍滿床,幾案上筆精墨良,窗牖間箋珍紙貴。入其中,何殊學士登瀛;居其上,不異公孫開閣。觸目琳琅,無一痕金釵之氣;盈眸古玩,盡都是君子之風。荊燕又邀了幾個親眷家的鄉宦小姐來社中,或收或閱,分任其事。

  至期蛾眉交集,蟬鬢縱橫。初來到茶香清敘,拈題時果餅傳供,詩成後盛筵款待。往來的香車雜遝,送迎的珠翠繽紛。到次日,傳詩送閱,奔馳道路。也有偷觀的,也有竊看的,也有借抄的,也有傳誦的。一時轟然以為盛事。傳便傳,盛便盛,然細細看來,卻都是下里巴人,並無一卷陽春白雪,入得荊娘之眼。荊娘甚不快暢,然沒法奈何,只得耐著心性,日望一日。

  卻說甘頤此時,恰恰正到了揚州。才進得城門,早看見荊燕小姐這張報條,忙駐足看了一遍,滿心歡喜道:「強不知之言不虛矣。」

  因叫王芸就在二十四橋旁邊,借了一個小庵兒住下,因問庵僧道:「這辛祭酒老爺,還是現任的,還是過世的?」

  庵僧道:「也不是現任,也不曾過世,年紀只好五十歲,懶於做官,正請告在家。」

  甘頤道:「這金帶樓,想是他做知府時蓋造的了?」

  庵僧道:「不是不是,我這揚州地方,土產芍藥。這芍藥有三十二種,唯金帶圍者最佳而不易得。唯宋韓琦在此守郡時,偶開了四朵,後來大拜,相傳以為花瑞。今辛老爺園中多種芍藥,造樓觀看,故題名金帶,欲應其瑞。」

  甘頤聽了,因點頭道:「是了是了,故她荊小姐開的是紅藥詩社。」

  因又問道:「老師可知辛老爺家這位荊燕小姐,今年多大年紀了,可曾許配人家?」

  庵僧道:「聞得小姐荊燕,才一十八歲,因眼睛高,看人不上,故尚未許聘。」

  甘頤聽見是真,就像問水尋著了源頭,尋山已察識徑路,好不歡喜。因送了庵僧些香金,將行李放妥。

  到了次日,遂帶了王芸,到辛祭酒門前打探。這日雖不是社期,卻也有婆子並青衣小環,手持詩卷,出出入入。甘頤因是外方人,不便上前去借看,只得忍耐著,暗暗著急,走來走去,悶不過,忽見瓊花觀斜對門,有一個酒肆,甚是清幽,因走進去,要沽一壺獨酌。不期隔座,先有四五個少年,也在那裡飲酒。說的正是紅藥詩社之話。甘頤因銜杯細聽。只見一個說道;「詩雖各有長短,看來看去,還是辛荊燕的又香又豔,又老到又風流,真要算天下女子中的奇才了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莫說女子中,就是揚州合城的少年子弟,哪一個敵得她來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若有少年敵得她來,幾早嫁去了,也等不到今日。」

  又一個說道:「要娶她的春夢,我是不敢做了,但要求她寫一柄扇子,卻是少不得的。」

  又一個問道:「你央哪一個去求?」

  那個道:「陳兵備的夫人,是我表姑母,央她去求,決然肯的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不消走這遠路,我有一條快捷方式,包管一求便有。」

  那個問道:「既有快捷方式,何不見教?」

  這個道:「你道快捷方式在哪裡,就是磚街上黎媽的女兒黎小三青姐。」

  那個道:「你怎麼得知?」

  這個道;「我前夜同朋友在她家吃酒,見她手裡拿著一把扇子,是辛小姐寫的。問起來,才曉得她時常在辛衙走動,辛小姐甚是愛她,每每教她識幾個字兒。」

  那個道:「路雖捷,只怕娼妓家求來的,終不大雅,我還是央我姑母的為妙。」

  眾少年說說笑笑,吃完酒都去了。

  甘頤聽了,不勝歡喜道:「原來有這條門路。雖也無用,且借她的扇子看一看,看她才思何如,再作區處。」

  只因這一去,有分教:俏何郎不敷粉而塗脂,莽書生不窺鄰而入幕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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