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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報捷音行聘禮沒興一齊來 驚失女更盟有禍成雙至(1)


  詞曰:
  做事還須存道理,不然定有差池。嬌娃嬌婿久相宜,忽然貧易富,翻使合成離。
  不道風雲平地起,冥鴻已占高枝。再思往事悔應遲,明明快心事,轉削畫和皮。
  ——右調《臨江仙》

  話說幸尚書清早到家,正在夫人房中說話,忽見丫鬟僕婦驚驚慌慌進來報說:「一起強人擁進來打劫了,卻怎麼處!」幸尚書與夫人信以為真,嚇得驚慌無措,便要東躲西藏。

  誰知不是強盜,卻是來報廉清中解元的。一起報人,一路訪知廉清是做豆腐的兒子,沒什想頭,早將一團高興減了大半。再一打聽,得知是幽蘭裡幸尚書的招贅女婿,方才歡喜,十分快活。遂一個個雄赳赳的且不去報鴻漸村廉家,竟先到幸尚書家來,擁到大廳上亂叫亂嚷,打東擊西,要請老爺出來說話。幸家家人突然見了,摸不著頭路,只認做強盜,都慌做一團,往後亂跑道:「不好了!大天亮強盜上了!」眾報人聽了,知他們認錯,轉笑將起來道:「你們不要慌。我們不是歹人。我們是報錄人,來報你們大相公喜的。」眾家人聽明是報人,方才歡喜,出來接待。

  早有幾個一路叫將進來道:「外面這夥人不是強盜,是報錄的。來報大相公中了。要討賞,快請老爺出來打發他們。」幸尚書與夫人並合家大小正急得沒法,忽聽說是報人,報大相公中了,方才將一團驚嚇都變做歡喜。幸尚書遂連忙走出廳來。眾報人一齊擁住討賞。

  幸尚書道:「我家相公中在第幾名上,可取報條來看。」眾報人道:「相公中得很高。求老爺先吩咐明白,方好看。」遂爭多爭少,直到講定了,眾人方取出一張紅紙寫的報條:「貴府中試第一名解元廉清。」

  幸尚書看完,因大驚,怒駡道:「怎省城地方有這樣走空的光棍,他也不訪訪我幸尚書是何等人家,怎敢捏造無根的虛報,指望來騙財物,還不快快出去免打!」說罷就氣憤憤要走進去。眾報人一齊上前圈攔住道:「老爺進去不得。我們眾人千辛萬苦來報一場,不過希圖厚賞,怎肯嚷罵一場,白白去了?」幸尚書道:「你們這班光棍,不知死活!你們既以假報騙人,我嚷罵你們,趕逐出去,還是你們的大造化。再要胡說,送到府縣,還要夾打問罪哩!」

  眾報人聽了,便都大嚷大叫起來道:「小的們跑了一日一夜,特來報喜,又不犯法,為什麼送到府縣去夾打?老爺莫要倚著官尊,來壓制小的們。便是宰相公侯人家,報這樣中解元的大喜,也要賞賜,再沒個空過。若說是假報,難道榜上的名字也是假的?若說廉清外姓不認帳,難道不是老爺一向養在家了的親女婿麼?我們打聽得的的確確,方敢來報,指望厚賞。況老爺又是報過功名的,自然不輕我們。我們為何不到鴻漸村廉豆腐家去報?」幸尚書見眾報人說來說去,皆指實廉清中了,不肯認是假報。又好惱,又好笑。

  只得分解道:「誰說廉清不是我的女婿,他若果中瞭解元,乃是我天大之喜,便重重賞你們,我也不惜。但這廉清才十五歲,雖說聰明多才,中舉是他份內之事。但此時他尚是一個童生,連府縣也不曾考過,如何得能進場,你們妄捏假報,說他中瞭解元,指望騙錢,豈不是一班光棍。如今說破,你們還敢嘴強麼!」眾報人道:「我們若是一班光棍要捏假報騙人,為什不訪個進過場的秀才去假報,轉來假報一個不進場的童生?這廉清是童生是秀才,我們也不知道;進場不進場,我們也不知道;只看見龍虎榜上第一名解元的名字是廉清,我們就來報了。此時老爺也不須動怒,小的們也斷然不肯去的。從來事假的真不來,真的假不去,過一會少不得有個明白。若是真的,老爺自然要重賞我們;若是假的,老爺竟送到府縣去夾打就是了,小的們也甘心領受。但小的們跑壞了,且求老爺賜些酒飯吃吃再處。」幸尚書聽了,轉弄得沒奈何,只默然低著頭走來走去。

  此時甯夫人聽說兒子中了,忙到廳後來問信。不期報人不說兒子中了,反說廉清中瞭解元。又氣又惱,忍不住也就在廳門後嚷罵「光棍騙人!」正嚷罵著走進去,第二報一群人趕到廳上,也貼起條子來報喜。看看名姓卻是一般。頭報人方笑嘻嘻對著幸尚書說道:「這難道也是假報,也是光棍?」幸尚書看見這般光景,倒弄得驚驚疑疑沒法起來。及細想一番,卻只是搖頭不信。

  又過了半晌,忽見逄寅也趕到了,才落轎走上廳來,早朝著幸尚書深深一揖道:「恭喜老先生,令婿竟獨佔鰲頭矣。可謂不負老先生之巨眼。」幸尚書聽了,早喜動眉宇道:「他一個童生,又不入場,卻怎能得中?」逄寅答:「令婿不獨才奇,竟是一個奇人。」遂將他大收赴考並做五經七篇、宗師愛他親送入場之事,細細說了一遍道:「這樣功名真取得驚人!」

  幸尚書聽明是實,直喜得心花俱開,因大笑道:「今日方見我賞鑒不差。」眾報人見幸尚書歡喜快活,因在旁插嘴說道:「老爺且慢歡喜,我們一班光棍不知可要送到府縣去夾打了。」幸尚書忙賠笑道:「是我錯怪你們了,賞錢重些吧。」因吩咐家人殺豬宰羊,管待眾人。

  外面忙亂不至緊要,早有丫鬟入內報知夫人道:「逄相公回來了,說廉相公中瞭解元,果然是真。」甯夫人聽了,早嚇得渾身麻木,竟說不出話來,只躲在房中去,暗暗頓足追悔道:「這事做得太差了,我只認廉清小家子,無才不長進,故將女兒改許了貝公子,早指望收他的重禮厚聘,風光風光,燥脾燥脾。誰想廉清忽中瞭解元,竟是一個香噴噴的貴人了,怎倒反要撇去,豈非自誤。若是貝家行聘不約定是今日,還好慢慢商量,卻又恰恰正是今日。兩下夾炒,卻怎生區處?況如今日已將午,只怕貝家聘禮不多時就要到了。一時撞見,豈不爭鬧。若要著人去知會他,叫他不要行來,此時馬已臨崖,如何勒得他住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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