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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小書生移眉戲老師 蠢丈母變心逐嬌婿(2)


  卻說昭華小姐,自從離了書房歸到繡閣,幸夫人請了一個女教師來,教小姐刺繡描鸞。不期昭華小姐聰敏異常,教著便知。不上年餘,早已件件精熟,繡的做的無不玲瓏鮮巧,奪人眼目。夫人見了甚是歡喜,便將萬卉園中一座花萼樓,與昭華小姐做了臥室,又使兩個侍女跟隨伏侍。一個叫做春花,一個叫做秋萼。二人之中惟秋萼做人乖巧,小姐甚是喜她,日不離身。此時昭華小姐已是十三歲了,卻長成就如一朵出水芙蓉,千嬌百豔。更兼她同著哥哥與廉清讀了這幾年書,出口便成章句,時常繡工之暇,便學做詩消遣,也不甚到前面來。

  忽於一日,因見珠簾之外,嫩柳初黃,鶯藏枝內。小姐見了甚覺可愛,一時詩興勃勃,就做了一首七言律詩,自吟自誦,甚覺得意,便攜了此詩來見父親道:「孩兒今日偶學做詩,只不知可是這等做法,來求父親指點。」幸尚書聽了大喜道:「孩兒做詩是絕妙的好事,快拿來我看。」昭華小姐便在袖中取出,雙手送上。幸尚書忙接來一看,只見上寫的詩柄是:

  鶯藏嫩柳

  妝罷驚聞黃鳥音,幾回閑傍綠楊尋。
  只疑密掩絲還弱,不道疏遮色已深。
  飛去才知非久住,啼時方識是潛陰。
  同形同影防人見,好似春閨兒女心。

  幸尚書細細看完,不禁大喜道:「此詩引喻精工,不即不離,大得風人遺意。不意孩兒具此靈穎之才,雖道蘊、班姬不多讓矣。喜得我有眼力,招了廉清這個才婿與你為配,方成佳偶。不然豈不辜負。」父女俱各歡喜。

  過了多時,這日幸尚書因廉清戲惱了先生,只得陪在書房中吃酒,消他之氣。吃完酒辭了先生,遂同公子回到夫人房中,恰好昭華小姐也在房內。幸公子一見妹便朝著她只是笑。小姐見他笑得有因,遂將自己身上周圍看遍,卻無可笑之處。便問道:「哥哥今晚回來,為何朝著妹子只是笑?必有緣故。」

  幸尚書見問,知是為此,便也忍不住笑起來。遂將廉清做戲法弄先生之事細細說了一遍,不覺連小姐也笑將起來。笑定,小姐又問道:「後來卻怎麼了?」幸尚書道:「先生大怒,罰他跪著要打。是我再三勸了,方才饒打,便狠狠的出了一個絕對叫他對。幸得廉清果然是個奇才,頃刻間便輕輕對了兩對,使先生不得不服。」

  小姐聽了便問先生出的是什麼對,他對的又是怎樣的。幸尚書一一說出。昭華小姐道:「此對果真是虧他敏捷,不然只要跪到天明了。然雖如此,少年忒覺輕狂。一個先生豈可如此作弄?只怕將來師生不睦,還有參差。父親還宜規責他才是。」幸尚書聽了點頭道:「孩兒之言甚是有理。」因對兒子說道:「以後廉清與先生有什說話,你須來對我說知。」說罷,各自安寢不題,正是:

  名園漫羨好花枝,皆賴東君好護持。
  若使風狂還雨橫,安能留得大開時。

  過不得兩月,適值文宗發下牌來,著各府、州、縣考試童生。孝感縣知縣早已大張告示在外,催童生到縣考試。幸家家人看見,忙來報知,幸尚書便著兒子與廉清去考。廉清再三推辭道:「小婿學力有限,也不耐煩去考。」幸尚書苦苦叫他去,他只是不肯,只得單打發幸公子由先生陪去,又著家人料理伺候。

  不消兩月,府縣有名送到。你想一個尚書之子,搏領青衫,一如吹灰之力。早將幸公子名字高標,不日報到。幸尚書與夫人不勝歡喜。逄寅更加歡喜。次日送幸公子謁廟,拜謝宗師。幸公子披了紅,坐在馬上,一對對彩旗吹竽,一路迎了來家,好不榮耀。此時親戚盈門,俱來賀喜。幸尚書已大開宴席,著優人扮戲,款待賓朋親戚。

  這日逄寅上獨桌,幸尚書下陪。親友列坐,俱各歡然暢飲。飲到中間,諸親戚盡向逄寅,贊他教法高妙,又贊公子年少多才。此時廳後垂簾,夫人同著昭華小姐與眾姬妾侍女,皆在簾內看戲。這廉清在席上,偷眼見韶華小姐坐在簾中,隱隱約約的容光飛舞,直透出簾外,分外好看。因想道:「隔了這幾時不曾相見,小姐竟長成這等標緻,十分可愛。」便推著看戲,東旁走走,西旁坐坐,借此時時偷看簾內。

  卻說夫人有個兄弟,叫做甯無知,年紀只得二十四五歲,為人甚是尖薄,能言利齒,又倚著姐夫、姐姐的勢,便暗暗在外不務本分,遊手好閒,人俱讓他三分。今見外甥進了學,遂來相幫料理。這日在席上,看見廉清好動,風風耍耍,心甚不悅。因想道:「我外甥女這等標緻端莊,卻招了這個厭物。若配得一個宦家公子,我後來也有些風光。」因吃著酒,只是躊躇。忽想道:「除非如此如此方妙,只不知我姐姐意下何如?等我明日慢慢探她,再作算計。」一連忙了幾日,方得清閒。幸尚書同公子出門拜謝去了。

  寧無知遂乘便見姐姐問道:「外甥進學,人人稱羨。久聞得姐夫贊廉家學生才高,為何不叫他去考?考做個秀才,也還有些體面。」夫人道:「他哪裡有才。不過是你姐夫溺愛不明,哄人罷了。前日叫他同你外甥去考,他死不肯去,你看他這個臉嘴,可是有才長進的。只可惜你外甥女,這樣聰明,卻配了這個呆子,只好誤她一世罷了。」

  寧無知聽了,正合己意,暗暗歡喜,便說道:「這樣看來,果然無才了。我這幾日見他在席上,一些坐性也沒有,怪不得外面人說得不好聽。我做兄弟的聽了,甚是無顏。」夫人聽了忙問道:「外面人怎麼說,你是我至親骨肉,有話不要瞞我。」寧無知笑道:「也沒什話說,只笑我姐夫沒主意。編了幾句歌兒,我還記得,念與姐姐聽聽:

  孝感縣,幸昭華,莫怨娘親只怨爺。
  不思鳳人豪華子,只想絲牽豆腐家。
  兒郎久慣挑清水,小姐新來推磨車。
  趕著擠漿三鼓睡,恐遲燒火五更爬。
  花容月貌鍋邊秀,雲鬢蛾眉灰裡誇。
  好塊羊肉落狗口,說與旁人也要嗟。
  莫待後來自己悔,幸喜如今未破瓜。
  不如借重媒人力,別尋公子抱琵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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