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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蔭功獲報老蚌生珠 明眼識人野蒹倚玉(2)


  且說廉小村將母親葬畢,便同了妻子回家,也不曉得是神仙指引,但喜完了人生一件大事。遂歡歡喜喜夫妻、母子過日。不知不覺過不幾月,忽然這潘氏身粗氣促,喜酸愛甜起來。廉小村知是妻子懷孕,因驚喜說道:「你今五十,癸水該絕之時,為何又得起孕來?真是奇事。」潘氏也自驚。不覺到了十月滿足,竟又生下一個兒子。潘氏便包包裹裹,過了三朝,潘氏就下床來,幫廉小村做生活。

  倏忽過了滿月。又倏忽過了周年。廉小村見這小兒子生得眉目秀麗,種種愛人,竟不像個小戶人家的兒子,因取名清兒。真是光陰迅速,不知不覺這清兒早已長成六歲。

  父母見他舉動乖巧,說話驚人,便時常教他些百家姓、千字文。廉清只一兩遍就會。此時哥哥正讀著孝經、小學。哥哥苦讀不熟,他在旁竊聽了,早已朗朗背誦。廉小村見他聰敏異常,甚是歡喜,曉得此子後來不是鄉野庸流,因要送他上學。潘氏道:「潔兒讀了幾年書,上帳的字還寫不出。況且這先生年老,學生又多,讀不出好來。不如另尋一個先生,送去方好。」廉小村道:「這也說得是。只是我村中沒有好先生。我聞得幽蘭裡趙先生是個飽學,卻嫌他住得甚遠,也說不得了。」潘氏道:「好是好,但孩子小,路上沒有照管,往來不便。等他再大些,明年送去吧。」因此廉清沒先生拘管,故終日出去玩耍。但他玩法與眾小兒不同,有一種驚人之處。正可謂:

  小兒何所愛,愛者是官職。
  更欲附飛龍,上天看紅日。

  這廉清任意遊嘻已非一日。忽一日同著幾個小兒成群合夥,竟一路走到幽蘭裡見幸尚書門首空闊,有個井亭,他們就在亭中玩耍。玩了多時,這廉清忽對眾小兒說道:「我們如此玩法,沒什趣味,我想這個幸尚書也不過是個人。他既做得官,難道我們就做不得官。何不像做戲的一般,也做個耍子,豈不快活。」眾小兒道:「作官耍子,果然快活。但大家都在此,哪個肯讓哪個做?」廉清道:「這不打緊。這做官也不是輕易做的,原有做官的一種道理。是哪個講得出做官的道理來,便讓他做如何?」眾小兒都歡喜道:「這個有理。」

  便有一個小兒搶先說道:「我想做官是個人上人了。哪個不來奉承我?我要銀子便有銀子,我要貨物便有貨物,惟有放下老面孔來,貪些贓,回家去與妻子受用。這便是做官天下通行的大道理了。我講得如何?這官人可讓我做。」

  又有一個小兒擠出來說道:「你講得做官不盡情,這官你如何做得。待我講來與你聽。既做官,誰不思量貪贓?但須思想善財難舍。天下的銀子貨物盡有,卻誰肯輕輕送你?若讓我做官,我不是板子就是夾棍,直打得他皮開肉綻,直夾得他腿斷腳折。那時人人怕我,我雖不貪贓,而贓自至矣。我講的道理,豈不比他的更好?」

  眾小兒聽了俱歡喜道:「這講得妙。又貪財,又酷刑,大合時宜。這官該讓你做。」這個小兒見眾小兒服他,便欣然將身子左一搖,右一擺,要打帳做官。只見廉清笑嘻嘻說道:「若依你二人這等講來,這不是做官,是尋死了。」二小兒聽了驚道:「哪個貓兒不吃腥,怎便是尋死?」

  廉清道:「你只知做官可以自由自在,哪曉得官若做得小,還有大官管著哩。」二小兒道:「我做一個知縣,為民父母,大不過了。終不成還有人管我。」廉清道:「怎沒人管,你原來全不知道,待我一氣與你說了吧。做知縣有知府管,做知府有道官管,做道官有都堂管,做都堂有六部管,做六部有宰相管,做宰相大極了還有皇帝管他哩。若像你二人講的貪贓酷刑,這些事情倘被人參奏到皇帝面前,便要拿問,拿問了,或絞或斬,豈不是尋死?」

  二小兒聽了吐舌道:「這等說來,這做官倒是一件苦事了。」

  廉清道:「做官原有做官的樂處,怎說是苦?」二小兒道:「既不許貪贓,又不許酷刑,你且說這做官的樂處在哪裡?」廉清道:「皇帝設立百官,原要他分治百姓也。若做官治得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,使四方向化,百姓不饑不寒,那時受朝廷的上爵上賞,食朝廷的大俸大祿,豈非樂處。」二小兒道:「你說便說得好聽,只怕到臨時又做不來。譬如宰相只得一人,天下的知縣無數,或賢或良,或貪或酷,如何訪察得盡?若訪察不盡,豈不又是一本胡塗帳。」廉清道:「宰相雖說總攝百揆,卻何須去察訪天下。只消一眼看定一個好吏部,宰相的事便完了一半。吏部若果好,則選出的官自然得人。吏部也不須去察訪天下,只消選擇十三個好都堂出去,則吏部的事又完了一半。都堂若果好,則道府、知縣自循良而百姓安矣,怎麼做不來?」

  二小兒聽了,俱啞口無言。眾小兒方歡歡喜喜說道:「清哥講得好。這官該讓你做。但官既有許多,你卻做哪一等?」

  廉清道:「宰相我也會做不,吏部、都堂我也會做,道府、知縣我也會做。今且由小而大,先做一個知縣,審事與你們看看何如?」眾小兒道:「妙妙,就讓你做知縣審事吧。」廉清道:「要做,凡事要認真。俗語說得好,裝龍像龍,學虎似虎。我今日做了官,你們俱要依我行事。叫打就打,不可違我法令。若裝得不像,就不好看了。」

  眾小兒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即要審事,必須告狀。因對前爭做官的兩個小兒說道:「你二人還會說話,可出去商量,捏造一件事情來告狀,看我可審得明白?」一小兒因廉清奪了他的官做,正要難他一難,使他斷不出方才快活。遂出去商量:「必須如此如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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