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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楊解元獨點花魁 桂蟾月自擬月姥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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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上首坐的一麻黑子,矮黑的,略有面善,那裡見過的,垂著醉氣,便高聲道:「了不得。楊兄亦是男子,既參席末,如何不賦詩?做的時,同就桂娘之考閱。如做不來時,罰依金穀酒數。」 便揚眉吐氣,大為輕蔑的像。 那黃須的道:「使得。宜以諸兄高作,示諸楊兄,使之同賦。」 因伸手卷取詩箋,投之於前,便道:「此春遊詩,這上首坐的張子先,今科湖廣解元亞魁,諱善所著。其爺爺大老爺,當今吏部尚書張公便是。是楊柳詩,敝弟劣做。這贈妓詩,是東首坐的盧兄瓊韻。俱從時景,尊兄亦不多讓罷。」 原來王宗師遵胡知府囑咐,勉強選第二名的張善,原是洛陽人,圖開封籍,應武昌試。楊少游于唱名時暫見,是以面善。 張善素是愚蠢胡塗,即不記榜首之楊少遊。 少遊答道:「領教。諸兄瓊什,想必驚人之語,在下謹當盥手敬讀。弟篇成已久,幾篇俱經桂娘之歌曲麼?」 黃須的便道:「若是只卜折桂之光,篇篇皆登桂娘歌,無有不可。芳緣之結,又在其中,則一篇之外,豈可再登歌曲。桂娘尚祈櫻唇之啟,白雪陽春,流水高山,雖難知音,總是桂娘之過於羞澀嬌態。」 乃複呵呵大笑。 少遊亦笑,因取諸詩篇看來。張善春遊詩雲: 雨落階前水滿溪,繫繩牽出野牛西。 風大吹開楊柳絮,片片飛來好似雞。 煙迷隱隱山林見,波起飄飄湖不齊。 畫也難模春日景,樓中歌曲像鶯啼。 楊少遊看過,呆了無言。又看王古頡楊柳詩雲; 楊柳遇了春之時,生出一枝又一枝。 況似綠草樹上掛,恰如金線條下垂。 穿魚正好漁翁喜,打馬不動奴僕思。 有朝一日乾枯了,一擔柴挑幾萬絲。 看過,又看盧鎮贈妓詩雲: 東風蕩蕩吹柳枝,詩不成來仔細思。 座上如玉一塊玉,酒中不語幾番癡。 楊少遊看來三詩,不勝絕倒,陪笑道:「總是珠玉瓊章。洛陽素是文章府庫,今日益知不虛也。」 諸人俱哈哈大笑。紫髯的道:「子先兄的落句『歌曲像鶯啼』,端的神語,好不豔服的。」 張善笑嘻嘻道:「古頡兄之首聯,『綠草掛』、『金線垂』,莫不是楊柳畫不得之景了。」 又相與大笑。 少遊不覺大笑,心內想道:「總是光棍,黑矬矬的,何須較他。只為一番題罷。以看如何光景。」 乃取來花箋,抽筆蘸墨,不究思索,隨手寫下三詩,一筆揮灑。放筆,席上向諸人謝道:「拙構宜先請教諸兄。今日桂娘為考究,不妨先送了宗師罷。」 諸人見少游之詩意敏捷,筆勢飛騰,雖不知大意驚人,莫不憤憤不快。 《春遊》是古體長篇,詩雲: 天津橋下陽春水,天津橋上繁華子。 馬聲回合青雲外,人影搖動綠波裡。 綠波清回玉為砂,青雲離披錦作霞。 此日遨遊遇美女,此時歌舞宿娼家。 娼家美女鬱金香,飛去飛來公子觴。 的的朱簾白日映,娥娥玉顏紅粉妝。 花際徘徊雙蛺蝶,池邊顧步兩鴛鴦。 傾國傾城漢武帝,為雲為雨楚襄王。 古來容光人所羨,況複今日遙相見。 願作輕羅著細腰,願為明鏡分嬌面。 與君相向轉相親,與君雙棲共一身。 贈妓一律,雲: 可憐不世豔,嬌美可人心。 秋色畫雙黛,月痕垂一簪。 白墮梨花影,香拖楊柳陰。 情深不肯淺,欲語又沉吟。 楊柳三絕,雲: 楚客西游路入秦,酒樓來醉洛陽春。 月中丹桂誰先折?今代文章自有人。 天津橋上楊花飛,珠珀重重映夕輝。 側耳要聽歌一曲,錦筵誰複舞羅衣。 花枝羞殺玉人妝,未吐纖歌口已香。 待得梁塵飛盡後,洞房花燭賀新郎。 桂蟾月取詩箋,星眸乍轉,春山暫低,從頭至尾,看過三篇,便即舉手擊拍。櫻唇一開,清音忽轉。端的是穿雲裂石,宛然似玉佩齊鳴,餘韻悠揚,字正腔直。於是管弦一時,迭作,鼓樂戛雲,滿座莫不動色。群娥不住的拍掌喝采。 諸人目瞪口呆,又羞又憤,相顧錯愕,反悔許他共賦詩。 半日,黃髯的強顏道:「楊兄不徒今榜折桂,此席也能獨點花魁。我們只可並作賀客罷。」 張善勃然變色道:「楊兄是後來的人,何可讓許桂娘于約外嗄。」 少游揣知張善倚強侮弱,暗自冷笑。便道:「在下是約外的,猥參盛會,多蒙座上之包容。醉飽已是,況遠途貪走,心神勞瘁,早投宿店,就是分內。惟諸先生意晷娛樂罷,劣弟不能久陪。」 乃拂袖下梯,諸人相顧唯唯,張善只點點頭兒。 桂娘一聞諸人之言,眉頭暫蹙,正色發言道:「人而無信,狗彘不知。妾身已有歸宿,諸相公無複更挽。」 便起身,輕移蓮步,款蹙湘裙,揚長下樓,隨從楊公子之後,諸人無奈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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