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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別開仕路下詔求賢 巧遇仙人授圖察賊(3)


  花天荷道:「我花棟之愚蒙,已承仙師言下機鋒,點醒八九。仙師既已點破,又複愚蒙之,恐花棟之愚蒙不若至此。仙師若慮花棟不誠,必欲再試之,竊念花棟樸心之人,一念感通,生死無二,乞仙師鑒察而卒憐之,使我花棟速沾時雨之化,真天地父母矣。」

  老人複大笑道:「子如此認真,倒叫我沒法。若只管回你,只道我推脫不肯輕傳;欲要應承,卻又將何發付?也罷,我昔日曾遇一異人,授我秘書一卷。他說,能熟讀之,功名、婚姻俱可遂意。我因遊心世外,用他不著,故辭而不受。他又說,你如用不著,可留下,倘遇有緣人,轉授之亦可也。我懷此二十年,竟無一人可贈。今適遇子,子又諄諄求我,或是機緣也未可知,我只得取出贈子。用得著固好,用不著卻也休怪。」

  花天荷聽了滿心歡喜,因再拜致謝,道:「多感仙師慨然垂賜,但不知高天厚地,將何以報?」

  老人又笑笑說道:「報非所望。但無心中與我相遇,雖是機緣,卻亦不易。可起來,令人多沽美酒,與子痛飲而別,方不負天地成全,山川作合也。」

  花天荷原是一個快士,聽得老人要飲酒,甚合其心,愈覺歡暢。乃立起來叫花灌重沽旨酒。這一番成了知己,更比前番飲得有興。正是:

  相逢只道本無心,說出緣由卻有因。
  不欲分明將酒渾,又難冷淡把情親。
  言徒充耳終疑假,事若關心自認真。
  怪怪奇奇雖莫測,大都天地曲成人。

  老人與花天荷談天論地,你一杯我一盞,也不勸也不推,直吃得日色平西,二人俱酣酣然,老人方立起身來說道:「酒夠了。」

  因在懷中取出一卷書來,付與花天荷。道:「功名、婚姻俱在此中,慎毋輕視。」

  花天荷雖已半酣,然存心謹慎,見老人贈書,忙用雙手接了,放在一塊高石之上,對書恭恭敬敬拜了四拜。拜完,又對老人也拜四拜,然後將書藏入懷中,竟不開看。老人見了大喜道:「子誠大器,異日功名,正不可量。」

  遂拱手要別去。花天荷忙留住問道:「仙師鶴駕,知不可留。但求示法號,以志不忘。」

  老人道:「孤雲野鶴,有甚姓名,今與子在此天臺山中相遇,即喚我作天臺老人可也。」

  花天荷道:「仙師既容弟子依傍門牆,則弟子從師應勿避也。敢請後期。」

  老人道:「今日之會,有期否?今日之會既無期,則後日之會又安可與期?一聽機緣可也。」

  言畢竟飄然而去。正是:

  來忽風兮去忽雲。豈容人見與人聞。
  大都天上蓬萊客,不是凡間野鶴群。

  花天荷見天台老人來去不測,行止裕如,知是異人。又見授書,打動心事,不勝驚喜。看他去遠,方叫花灌、小雨收拾了,緣路回寓。到了寓中,見天色已晚,又是酒後,恐怕褻瀆,將書高置床頭,不敢開看,竟自睡了。直到次日天明,起來梳洗完了,然後取出書來,細細開看。是甚秘書?但見:

  萬疊皆山,千條盡嶺。千條嶺上,雜雜遝遝起峰巒;萬疊山中,縱縱橫橫分道路。左一條,右一條,橫一條,豎一條,道路宛若紛絲;高一層,低一層,彎一層,直一層,峰巒猶如聚冰。奇峰怪石,若蹲若踞,盡列虎豹之形;老樹枯藤,如盤如屈,皆作龍虯之狀。青才斷,綠早續,斷斷續續,渺不知斷續之蹤;煙忽接,雲忽連,接接連連,總都是接連之勢。山坳裡,東一陣,西一隊,影影的人作猿猴之渡;樹當中,上一攢,下一簇,井井然穴如蜂蟻之窩。中列旌旗,圍岩繞壁,便是賊魁之寨柵,那裡有青黃赤白之分;旁開門戶,通谷穿林,莫非黨羽之往來,何曾有親疏內外之別。統觀之,峒中有峒,峽外有峽,杳不知其出沒。細察之,一峒有一峒之名,峒峒有峒峒之名,如畫沙而不亂。一峽有一峽之號,峽峽有峽峽之號,如列眉而井然;概視之,裡非有裡,程不有程,何以計其以遠近。實按之,一裡有一裡之遠,裡裡有裡裡之遠,如丈量而不差。一程有一程之遙,程程有程程之遙,較尺寸而不失。何首何尾,首尾分明;此去此來,去來如見。大都山川數千里,能觀如此,而賊形已宛然在於目中;積寇幾百年,誠察於斯,而妙算已運之掌上。

  花天荷細細一看,卻是一幅兩廣山川圖。圖中細注某山屬某府某州,某山何名。某山有峒,某峒何名,峒賊何名。某峒至某處多遠,或大道或小徑,何處最險,何處最隘,何處可行,何處當避,皆—一注得分明。兩廣山川雖多,於此一覽,皆了了無餘。花天荷看得分明,不勝大喜道:「破此峒賊,在吾掌中矣。老人其仙乎,遇之誠大幸也!」

  看完兩廣圖。再揭第二幅一看,卻也不是什麼秘書,乃是一幅名園圖。內中有樓閣,有亭樹,有池塘。兼之朱欄曲檻,白石瑤階,花木扶疏,簾櫳相映,十分富麗,又十分幽靜。畫後並無款識。卻不知是何處園圖。再四推詳不出,只得放下。每日只將兩廣圖細細展玩。展玩既久,不覺兩廣的山川形勝,並賊之出沒,俱了了於胸中矣。

  花天荷只因胸中有此方略,有分教:明覓封侯,暗憐夫婿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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