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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別開仕路下詔求賢 巧遇仙人授圖察賊(1)


  詩曰:
  聖自聖兮凡自凡,從來天不滿東南。
  豺狼賦性千般詐,蜂豕為心一味頑。
  仁義稍疏先作梗,兵威大盛始知慚。
  若將羈豢為長策,終恐金甌缺在蠻。

  話說前朝全盛之時,四境皆安,惟兩廣地方,山嶺險隘,峒峽深邃,況且徑路高低盤曲,不能窮其出沒之際。故東至南韶,西至柳慶,周遭數千里山峽連接,凡有險隘,皆為賊巢賊窟。正南上有一個大藤峽,乃萬山中第一險隘之處,被一個峒賊所據。這峒賊叫瘟火蛇,生得身長力大,甚是兇惡。使一柄沒齒釘鈀,足有百斤之重,領著數千小賊,時時出來侵掠州縣,劫奪府庫。地方百姓,無不受其荼毒。其餘各峒之賊,雖滿布山中,如狼如虎,但遇見瘟火蛇,皆要讓他一步,凡作禍亂,必瘟火蛇為首,而眾賊附和之。

  是時,廣東都閫大將姓桑名國寶,雖是個武科出身,也有些名望,卻無大才大略,不能當盤錯之用。在廣東鎮守了兩年,被峒賊東抄西劫,擾亂得一日也不得安寧。若要發兵去剿他,前邊躲入峒去,後面又轉出峽來;左邊趕他,他右邊反來襲我。只因路徑不熟,與他戰十陣,到有九陣是大敗回來。用金錢招撫,撫了一峒,又是一峒來爭。也不知費過了多少錢糧,到底沒一毫用處。

  巡撫、巡按看見光景不妙,恐怕多耗錢糧,後來有罪牽連到自家身上,只得上本參論桑國寶無才無勇,戰不成戰,撫不成撫,徒費錢糧,不能保安地土,伏乞敕下該部,革其職,議其罪,另選名將,以為東南萬里之長城,國家金甌方無恙也。

  桑國寶見撫、按有疏參他,慌了手腳,只得也上一疏,奏辯其事。疏曰:

  廣東總兵兼管廣西事左都督僉事臣桑國寶謹奏
  為臣無才無勇、罪固當誅,然事有難為,情有可原,伏乞聖恩垂鑒,稍寬一線,容圖後效事:

  臣雖不才,亦戳力疆場有日。今蒙聖恩擢任閩粵。豈不思奮力出奇掃清峒蠻,奠安四境,以報陛下知遇之恩?乃受事兩載,所屬郡縣為賊侵擾,雖率眾禦之,互相殺傷,然徒耗軍糧而卒無成功。臣罪固當伏斧鉞之誅,但臣念此賊非起於臣來之一朝一夕,實盤踞于萬山之中,根深黨固久矣。臣非不思大舉以搗其巢,然峽中窄隘,不可長驅。止可峽外安營誘其出戰。賊性狡猾,當誘之時,偏匿而不出;俟臣持久欲歸。又乘虛而尾臣之後;及臣反擊,賊又退伏。臣每憤而遣將深入,又無奈山路紆回曲仄,往往迷失,不能至其巢穴。賊路熟徑捷,反別出而遮塞險要,使兵將入不可,出不能,故每遭其陷害。臣苦思無策,故惟保境以待。然兩廣疆界甚邃,守兵幾何。焉能遍及?賊窺臣不及守之處,即為劫掠之處;及臣移守,賊又移劫。故賊逸而臣勞,賊得而臣失。臣萬不得已,始議撫耳。不意賊禽獸也,撫其身不能撫其心,撫于一時不能撫於久遠。故金錢糜費有之,然實非臣不肖侵漁也。

  臣罪固不可辭,然臣致罪之由,實是如此。伏乞敕下該部,議臣之罪,以彰國法。倘邀聖恩,憐臣所處艱難,赦臣前途,策臣後效,亦祈廟堂熟算,授臣方略,或戰或撫,臣方敢罄竭犬馬,以報國恩。若廷議無所短長,徒以臣為張主,臣鼯鼠之技,惟有以戰撫為名,以保守為實而已。他非臣所知也。
  特此陳情,不勝待命之至。

  撫、按與桑國寶三疏一齊俱上了,聖旨批下,該部酌議具覆。兵部大堂因與司官再三酌議,方覆旨道:

  若論糜費錢糧,撫戰俱無要領,當事誠為有罪。但此賊實乃百年以來之積逋,一旦要殲厥渠魁,盡行撲滅,誠所難能。桑國寶雖曰糜費,然尚能保守封疆,未嘗少失。若加重罪,恐任事之臣灰心解體,俱思推脫,閫事付誰為之?況諄諄請廟堂勝算,臣等職司兵馬,理宜授彼方略,以為攻取之用。然此峒蠻據險藏奧,若想搗其巢穴,良亦不易;心貪性狡,欲以恩交結,安保無他?一時實無萬全之策,豈敢輕措諸行事,以圖僥倖哉?雖然,天下一家,王化無外,豈有不可討之逆賊哉?但思奇功必待奇人而後成,朝廷若能結綱天下,自多麟鳳。伏乞陛下下尺一之詔,詔天下草莽英雄,有能獻奇計、出勇力,剿滅峒賊者,不惜封侯之賞。則馴龍伏虎,定有其人,況區區小丑哉,自授首有日矣。桑國寶且暫寬其罪,令其謹守四境以待賢者,則東南可圖也。伏乞聖裁。

  覆本上去,聖旨依擬。遂令閣臣草詔佈告天下:

  不論省州府縣兵民人等,凡有奇才異能,能滅兩廣峒賊者,不必赴京朝見,可徑往總兵桑國寶軍前獻策效力,滅此逋賊。倘能成功,論功封拜,決不食言。所過地方供給路費,桑國寶著悉心斟酌施行,以贖前愆。特詔。

  詔書既下,早早行到各府州縣地方。正是:

  一方有難九重憂,廊廟無才天下求。
  自古功名賢者立,看誰談笑取封侯。

  詔書既下,紛紛行到四方。四方豪傑應詔而往者,不可悉述。

  且說浙中溫州地方,有一人姓花名棟,表字天荷。生得美如冠玉,秀比朝霞。行到人前,皎皎疑一團白雪;對人談吐,藹藹見滿面春風。凡人之品不過造成一種,獨這花天荷,細察其為人卻有四樣:若論風流,可以稱為美男兒;若言學問,可以謂之大才子。此二者猶少年之常,獨于美人才子中別具一種昂藏英勇之氣。徒手三五十人不敢近,又可謂之豪傑士;及其處事,慮始慎終,必周必至,斷不輕發,又可謂之老成人。惟其具此四種才學,故世上之齷齪庸人,孟浪鄙夫,皆不足邀其一盼。故在本縣作一個秀才,卻非其志。年已二十,尚落落一身,未諧家室。卻喜父親花大本,母親葉氏,二人康健,家計充足,又有長兄花梁代養,不累其心胸。故此得行其志,終日不是讀書作文,就是賦詩飲酒,憑弔古人,究心當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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