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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虛捏鬼哄佳人徒使佳人噴飯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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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鮑知縣賀過道尊出來,就在寓處設酒,與鐵公子對飲。前回雖也曾請過,不過是客套應酬,不甚浹洽,這番已成了知已,你一杯,我一盞,頗覺欣然。二人吃到半醉之際,無所不言。 言到水小姐,鮑知縣再三勸勉,該成此親。鐵公子道:「知己相對,怎敢違心謊言!我學生初在公庭,看見水小姐亭亭似玉,灼灼如花,雖在憤激之時,而私心幾不能自持。及至長壽院住下,雖說偶然相見,過而不留,然寸心中實是未能忘情。就是這一場大病,起於飲食不慎,卻也因神魂恍惚所至。不期病到昏瞶之時,蒙彼移去調治,細想他殷勤周至之意,上不啻父母,下無此子孫。又且一舉一動,有情有禮,遂令人將一腔愛慕之私,變而為感激之誠,故至今不敢複萌一苟且之念。設有言及婚姻二字者,直覺心震骨驚,宛若負褻瀆之罪於神明。故老先生言一番,而令學生身心一番不安也。非敢故作矯情,以傳名高。」 鮑知縣聽了,歎息道:「據台兄說來,這水小姐直凜若神明之下敢犯矣。自我學生論來,除非這水小姐,今生不嫁人便罷,若他父親回時,皆竟還要行人倫婚姻之禮,則舍台兄這樣豪俊,避嫌而不嫁,卻別選良緣,豈不更褻神明乎?台兄與水小姐,君子也,此正在感恩誠敬之時,自不及此。我學生目擊你二人義俠如是,若不成全,則是見義不為也。」 鐵公子道:「在老先生或別有妙處,在我學生只覺惕然不敢。」 二人談論快心,只吃到酩酊方住,就同在寓處宿了。 次日,鮑知縣有公事要回縣,鐵公子也要行,就忙忙作別。臨別時,鮑知縣取了十二兩程儀相贈,道:「我學生還有一言奉勸。」 鐵公子道:「願領大教。」 鮑知縣道:「功名二字,雖於真人品無加,然當今之世,紹續書香,亦不可少。與其無益而浪遊,何如拾青紫之芥,以就榮名之為愈乎?」 鐵公子聽了,欣然道:「謹領大教。」 遂別了先行,正是: 矛盾冰同炭,綢繆漆與膠。 寸心聊一轉,道路已深遙。 這邊鮑知縣回縣,不題。卻說鐵公子別過縣尊,依舊雇了一匹驢回去,一路上思量道:「這鮑知縣初見時,何等作惡,到如今又何等的用情。人能改過,便限他不定。」 又暗想道:「這水小姐,若論他瘦弱如春柳之纖,嫵媚若海棠之美,便西子、王嬙也比他不過。況聞他三番妙智,耍得過公子幾乎氣死,便是陳平六出奇計,也不過如此。就是倉卒遇難,又能脅至縣庭,既至縣庭,又能侃侃談論,若無才辨識膽,安能如此?既我之受毒成病,若非他具一雙明眼,何能看破?即使看破,若無英雄之力量,焉能移得我回去?就是能移我回去,若無水小姐這樣真心烈性,義骨俠腸,出於情,入於禮,鮮不隨入邪淫!就是我臨出門,因他叔叔一言不合,竟不別而行。在他人必定惱了,他偏打點盤纏,殷勤相贈。若預算明白,不差毫髮者,真要算做當今第一個奇女子也。我想古來稱美婦人,至於西施、卓文君止矣,然西施、卓文君皆無貞節之行。至於孟光、無鹽,流芳名教,卻又不過一醜婦人。若水小姐,真河洲之好逑,宜君子之展轉反側以求之者也。若求而得之,真可謂享人間之福矣。但可惜我鐵中玉生來無福,與他生同時,又年相配,又人品才調相同,又彼此極相愛重,偏偏的遇得不巧,偏遇在患難之中,公堂之上,不媒的而交言,無禮儀而自接,竟成了義俠豪舉,去鐘鼓之樂,琴瑟之好,大相懸絕矣!若已成義俠,而再議婚姻,不幾此義俠而俱失乎?我若啟口,不獨他人指誚,即水小姐亦且薄視我矣。烏乎可也!今惟有拿定主意,終做個感恩知己之人,使兩心無愧也。」 又想道:「他不獨持已精明,就是為我遊學避 仇發的議論,亦大有可想。即勸我續箕裘世業,不必踽踽涼涼,以走天涯,此數語真中我之病痛。我鐵中玉若不博得科甲功名,只以此義俠遨遊,便名滿天下,亦是浪子,終為水小姐所笑矣。莫若且回去,趁著後年鄉會之期,勉完了父母教子之望,然後做官不做官,聽我遊俠,豈不比今日與人爭長竟短,又高了一層!」 主意定了,遂一徑竟回大名府去。正是: 言過還在耳,事棄尚驚心。 同一相思意,相思無比深。 按下鐵公子回家,不題。卻說水小姐自從差水用,送盤纏路費與鐵公子,等了許久,不見回信,心下又恐為奸人所算,十分躊躇。又等到日中,水用方回來,報說道:「鐵相公只到此時方出城來,銀子、小包已交付鐵相公與小丹收了。」 冰心小姐道:「鐵相公臨行,可有甚言語吩咐?」 水用道:「鐵相公只說:他與小姐陌路相逢,欲言恩,恩深難言;欲言情,又無情可言。只叫我多多拜上小姐,別後再不可以他為念就是了。」 冰心小姐聽了,默然不語,因打發水用去了。暗自想道:「他為我結 仇,身臨不測,今幸安然而去,也可完我一樁心事。但只慮過公子與叔叔水運,相濟為惡,不肯忘情,未免要留一番心機相對。」 卻喜得水運傷觸了鐵公子,不辭而去,自覺有幾分沒趣,好幾日不走過來。忽這一日,笑欣欣走過來,尋見冰心小姐說道:「賢侄女,你知道一件奇事麼?」 水小姐道:「侄女靜處閨中,外面奇事如何得知?」 水運道:「前日那個姓鐵的,我只道他是個好人,還勸侄女嫁他,倒是你還有些主意,不肯輕易聽從。若是聽從了,誤了你的終身,卻怎了?你且猜那姓鐵的甚等樣人?」 冰心小姐道:「他的家世,侄女如何得知?看他舉止行藏,自是個義俠男兒。」 水運聽了,打跌道:「好個義俠男兒!侄女一向最有眼力,今日為何走了?」 冰心小姐道:「不是義俠男兒,卻是甚人?」 水運道:「原來是個積年的拐子。前日裝病,住在這裡,不知要打算做甚伎倆。還是侄女的大造化,虧我言語來得尖利,他看見不是頭路,下不得手,故假作悻悻而去。誰知 瓦罐不離井上破,才走到東鎮上,就弄出事來了。」 水小姐道:「弄出甚樣事來?」 水運道:「東鎮上一個大戶人家,有個愛妾,不知他有甚手段,人不知,鬼不覺,就拐了出來逃走。不料那大戶人家養的閑漢甚多,分頭一趕,竟趕上捉住了,先早打個半死,方送到鎮守衙門。他若知機識竊,求求鎮守,或者打幾下放了他,還未可知。誰料他蠢不過,到此田地,還要充大頭鬼,反把鎮守挺撞了幾句,鎮守惱了,竟將他解到道裡去了。都說這一去,拐帶情真,一個徒罪是穩穩的了。」 冰心小姐道:「叔叔如何得知?」 水運道:「前日鮑知縣去與道尊慶壽,跟去的差役,哪一個不看見?紛紛亂傳,我所以知道。」 冰心小姐聽了,冷笑道:「莫說鐵公子做了拐子,便是曾參真真殺人,卻也與我何干?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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