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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訪青樓誓締鴛鴦(2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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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雲未及答,錢生自側邊趨出道:「恭候久矣!」 友梅亦即出來。相見畢,希雲道:「二君為何來遲?」 若虛道:「偶與子文有一賤事,因此仁兄雅命難方,兼以趙卿芳姿未睹,是以撥冗而來。」 子文道:「自與九畹花間一晤,悠焉半月,心之耿耿,一日三秋。」 若虛道:「兩次造謁,閽者皆以他往為辭。弟因書鳳於門,子亦見否?」 錢生亦戲道:「若佳客至,弟即倒屣,如李若虛,正當閉門不納耳。」 子文熟視友梅道:「久仰芳容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 友梅道:「到蘇雖久,不意吳中之美獨有崔君。」 正閑敘間,侍兒芳英以松蘿茶捧至。錢生正值口渴,一吸而幹,友梅即以手中茶分半盞與生。若虛笑道:「古詩有雲:『玉樓曾記聞香處,分得佳人半盞茶。』今目睹之矣。」 友梅道:「文因病渴,玉川七碗,水厄之多,文士皆然。」 言未既,一人掀簾鼓掌而入,視之,乃清士中善吹簫的賈文華也。希雲道:「老賈一來,不患寂寞矣。」 文華坐未定,即談笑風生,引得滿座捧腹。時已過午,肴果俱齊,於是幾筵肆設,行令擲色,酒政肅然。已而令至賈文華,文華道:「今日相知在座,勝友如雲,何敢以俗令相混,貽諸君之一笑哉?僕 吹簫人也,只索趙娘唱一套新時妙曲,請以薄技相助。」 希雲道:「文華之言雖善,然必須行過一令,方敢請教妙音。」 此日友梅因九畹在席,加以崔李數子,俱是風流人物,遂不推辭,唱出時曲《春閨怨》一套。賈文華便嗚嗚的吹簫相和。那友梅唱道: 〖步步嬌〗門掩梨花,燕子重來了,鸞鏡空留匣,春山久不描。羅袂生寒,曉風清峭,怨別已魂銷。恨啼鶯,偏向紗窗鬧。 〖五供卷〗鱗稀雁少,欲寄回文,水遠山遙。淒爾琴瑟韻,拆散風鸞交。想你淩雲雖賦,怎便得錦衣榮耀。只恐怕憔悴潘安鬢,空題司馬橋。潦倒風塵,悶縈懷抱。 〖江兒水〗你那裡得失渾難測,我這裡深閨閉寂寥。全不記別時頻囑歸須早,到如今幾載無消耗。鳳城何處長安道,遍把欄杆倚靠。目斷天涯,只見萋萋芳草。 〖川撥棹〗從春到,萬千愁,只自曉。最難禁永晝消宵,最牽懷柳嫩花嬌。撇瑤琴,爐香懶燒。只落得濕羅衫珠淚拋,濕羅衫珠淚拋。 〖錦衣香〗靜幽幽簾攏悄,急剪剪風纏繞。這幾時裙帶頻松,只為腰圍瘦小。玉容拚得為君憔,還愁薄幸別戀紅綃。向歌樓舞館,只把那金釵買歡笑。因此怎歸期,野花雖好,也須念操持井臼,怎便把糟糠撇掉。 〖漿水令〗一聲聲花邊啼鳥,一絲絲煙拖柳梢。雙雙蛺蝶自相邀,可憐春色,虛度昏朝。空悒快,歸信杳,那知辜負人年少。白頭詠,白頭詠,朱弦斷了。悔當日,悔當日,不阻征軺。 〖尾聲〗紅顏薄命,休把春風惱。要相會,除非夢裡招,直待歸鞍怨始消。 友梅唱得詞句既清,音律又正,每一字幾盡一刻,其聲之杳渺淒婉,真能繞梁而遏行雲。及唱畢,聲音嫋嫋,猶不絕如縷,合座聞之,無不莞然頤解,而贊其妙。若虛道:「曲亦備盡閨中怨念之懷,即唐詩所謂『忽見陌頭楊柳色,悔教夫婿覓封侯』之意。」 子文道:「填詞雅麗,非俗筆所能,殆納山、怕虎之流歟?」 友梅道:「非也,此乃金陵範公闇然所作。」 錢生道:「范公乃敝年伯,今方蒞任開封,雖嫻於詞曲,芳卿何自而得之?」 友梅道:「范公與斐司馬有隙,被司馬劾以政苛於虎,不協輿情,去秋即已解綬而歸。嘗過維揚,授妾以新曲十套,此乃十套之一也。」 錢生憮然道:「范公為人正直清廉,到官只此琴鶴相隨,頗有政績,奈何中以苛猛,公論竟安在哉?」 子文道:「闇老猶可,若近日,周老師蓼洲被逮,更覺駭聞。」 希雲見二子談起朝政,遂以巨觴罰酒。錢生舉杯飲盡道:「仁兄見罰,敬如命矣。但聞友梅頗多佳制,願再飲一卮,以乞妙音。」 賈文華道:「錢相公之言,最為有理,趙娘幸弗以珠玉而有吝色。」 友梅道:「妾於早春偶制得《黃鶯兒》一闋,倘不見哂,願歌以佐觴。眾道:「洗耳!」 友梅乃唱道: 〖黃鶯兒〗草未入簾青,嫁東風碧草新,一分春色三分恨。羅衣淚湮,蛾眉翠、顰幽心,只許梅花問,欲銷魂。蕭蕭疏竹,窗外已黃昏。 友梅唱畢,一座莫不稱佳。錢生道:「詞意蘊藉,字字清新,真所謂咳唾隨風,無非珠玉。」 時近黃昏,崔、李為著路遠,起身先別。希雲挽留不住,送至門首。崔子文附耳而謂希雲道:「九畹兄年少風流,此煙花地,勿宜留之久坐,以或其情,倘暮夜不能入城,兄當留歸一宿。」 希雲道:「遵教極是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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