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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卷 一封柬送半璿圖 三人詩合雙文錦(2)


  於是,柳公即遣人邀請不昧禪師,到府商談。不昧使真行來回復道:「本師好靜惡囂,不願入城。若柳爺欲興法事,請即就庵中結壇。」

  柳公聽罷,盡服其高淡,便同梁生親往淨心庵拜望。只見那不昧禪師,狀貌清奇,神情瀟灑,果不似俗僧行怪。相見畢,說起薦度孤魂之意,並述賴本初夢遊地府之事。不昧道:「有罪孤魂固當超度,即彼正直先賢,或掌修文院,或作閻羅王,或爵列天曹,或職領方嶽,然畢竟未免輪回。貧僧還願他離神入聖,超仙證佛,方為上乘。」

  梁生點頭道:「大師高論,開我茅塞,想我先人生平行善,本無罪可懺,然人子無窮之思,豈能免於薦度?」

  柳公見不昧言論高妙,因問善惡報應之理,畢竟如何。不昧道:「善惡報應之說原為下乘人設法,今俗僧偏好言報應,誘人喜舍以求福報。及至禍福不齊,或君子數奇,或惡人漏網,便疑果報無准,反足灰人修德之心。殊不知冥冥之中,不在一時一世算帳也。有消除前孽也有受報來生,是以達人但辨善惡,不言禍福,只淨持一心,使心上打得過,放得下便了。」

  柳公點首道:「吾師庵名淨心,號取不昧,果然名稱其實。」

  梁生請問:「法事中應用僧眾幾何?庵地窄小可要搭蓋敞宇?」

  不昧道:「凡修法事者,外相莊嚴,不若內心清淨。相公不必廣招僧眾,華飾道場,只須貧僧淨心觀想,持念真經,每夜施放法食,懺罪度亡,如此九晝夜,足矣。」

  梁生依言,只就淨心庵建壇供佛。柳公每日同梁生親至庵中,拈香禮拜,至第九日圓滿。城外男女諸人多有來隨喜者,弄得淨心庵甚是熱鬧。圓滿後,次日,柳公、梁生再往庵中稱謝,卻只有真行出來迎接,那不昧禪師已不知雲遊到那裡去了,連真行也不曉得他的蹤跡。柳公、梁生嗟歎不已。正是:

  禪室從來塵外賞,香台豈是世中情?

  梁生就於淨心庵旁啟建祠堂一所,前堂之中供養劉蕡神位,東西兩座供養梁公、竇夫人、桑公、劉夫人神位,以便歲時瞻禮。傍座設立房元化夫婦、賴君遠夫婦靈位。念房、賴兩家無後,命真行和尚逢節致祭,並附祭賴本初夫婦靈魂。後堂中間,供養柳公綽、薛仁貴神位,傍座供養薛振威夫婦神位,歲時祭祀。祠後,又另起一閣,供養竇滔、蘇若蘭神位,俱令真行侍奉香火,每月給與齋糧。逢朔望日,梁生必到祠拈香。柳公與夢蘭、夢蕙亦常來瞻禮,連鍾愛也常到祠中梁公夫婦神位前叩拜,都有錢米給與真行。

  後來,薛尚武、劉繼虛聞祠中有他祖父神位在內,亦常遣人黷禮來致祭,也都有香火錢給賜真行。這和尚真個吃著不盡,他雖不及不昧禪師的清高,卻到是個老實禪和子,守著這些齋糧,十分勾足,更不去哄人佈施,也不會講經,也不會設法。若有人把佛法問他,他只將侄兒賴本初、侄婦房瑩波的事,當做一段因果說與人聽,勸人休要負心,又述柳丞相、梁狀元的善報,勸人力行好事。

  看官聽說,天下忘恩負義的人頗多,憑你終日把人獸關傳奇演與他看,他到底要負心,反道做傳奇的做得刻毒礙眼。譬如妒婦一般,看了《獅吼記》,倒罵蘇東坡不幹好事。看了《療妒羹》,倒怪楊夫人不近人情。這惡性兒終究不改,惟有和尚說因果可以勸化得轉。你道這是何故?原來世上欺心男子、狠心女子,把恩人當做仇敵,把親人當做冤家。若遇著寺院,偏肯燒香,遇著和尚,偏肯施捨,所以,真行說的因果,聽者到大半回心轉意,這真行和尚反有莫大功德。正是:

  不學趙州茶,不仿臨濟喝,不添拾得足,不饒豐千舌。只述現前因果,便是真正佛法。以彼不惑因果,固為悟通;若雲不信因果,又墮惡孽。既有了淨禪師的妙解能空,少不得真和尚的實話來說。

  不說祠堂得真行看管,香火流傳,且說桑家這些舊僕,聞夢蘭小姐十分榮耀,都來投奔梁府,希圖複用。夢蘭道:「當初父親沒于任所之時,他們盡散去,只剩乳娘一個作伴。今見時移勢轉,又來相投,這班無義奴才,斷難複用。」

  梁生勸道:「人情勢利,衣冠中人,尚然不免,何況此輩。昔楊複恭擅權之日,滿朝文武半附權璫,今見我與岳父當朝,又皆來納交獻媚,若拒之,則不可勝拒;責之,又何可勝責?只得優容他些,使他改邪從正便了。」

  夢蘭依言,仍複收用。於是,梁家舊僕打聽得梁生不念舊惡,也來懇求複用,梁生也都收了,只是不肯重用。卻念梁忠患難相隨,始終如一,老成可任,替他報名戶部,擢為掌京庫的庫官,與鍾愛兩個,一管京營兵馬,一管京庫錢糧,一樣榮貴。至於府中大小家務,仍著梁忠妻子和錢乳娘、張養娘三人分理。凡重來的舊人,與新取的僮僕都要服他三人調遣。此皆梁生赦過錄功處。自此,一門上下無不歡喜。但夢蕙小姐未膺封誥,回文半錦尚未團圓,只此二事是閥典。

  一日,梁生取了半錦入朝,面獻與天子。天子看了,問道:「此錦原系宮中之物,則天皇後曾為作序,後遭天寶之亂散失民間,購求未得。近因籍沒楊複恭家資,取得此錦之半,正惜其不全,不知卿又於何處得此半幅?」

  梁生奏道:「複恭這半錦,亦從臣處竊去的,臣向非敢懷而不獻。因臣婚姻在此半錦之上,欲待婚姻既遂然後獻上,故爾遲遲。」

  天子道:「卿婚姻如何卻在半錦上?」

  梁生把前前後後情由,獨細奏聞。天子道:「原來卿以半幅回文,兩諧佳偶,今桑氏已錫誥命,劉氏尚未受封,既俱系名賢之後,又同為柳丞相義女,當一體賜誥褒榮。但卿夫婦三人所繹回文章句,可即錄出,與朕一觀。」

  梁生叩首稱謝。

  天子即降敕並封劉夢慧為一品夫人,一面取禦案上珀管龍墨、玉硯花箋賜與梁生,即於殿側錄詩呈鑒。一面命內侍于宮中取出那半幅回文錦來,鋪放案上,將梁生所獻半幅配合而觀,恰是一幅全錦。龍顏大悅。

  少頃,梁生錄出所繹詩句獻上。天子取來, 對著錦上文字細細觀看, 果然一字無差,卻又出人意表,因咄咄歎賞道:「朕只謂蘇若蘭之才不可無一,不容有二,今得卿夫婦三人,不惟有二,又有三矣。況從來才人與才女往往相須之殷,而相遇之疏。至於才女與才女,又往往相妒者多,而相悅者少。卿何幸與桑氏相遇,又何幸桑氏與劉氏相悅?真古今最難得之事。」

  梁生奏道:「臣與桑氏既聘而相離,幾番阻隔,幾不能配合。臣與劉氏,初亦落落難合,今日相聚,誠非偶然。」

  便把夢蘭錯認楊棟,矢願不嫁,自己誤聞兇信,誓不續弦的事,又細細奏聞。天子道:「據卿所奏,卿夫婦三人往復的詩詞甚多,可盡錄與朕觀之。」

  梁生道:「兒女子唱和之詞,不敢上讀聖覽。」

  天子道:「朕欲觀卿夫婦才藻, 不妨奏獻。 "梁生只得把前後詩詞盡行錄奏。天子看了,笑道:「卿之才,朕所素知,但恐桑氏、劉氏其文詞,未必遽臻此極。從來才媛未必皆賢,賢媛未必皆才。卿莫非為細君作東裡潤色耶?」

  梁生道:「此實系各人自作,臣豈敢欺誑陛下。」

  天子道:「朕今即以蘇氏回文錦為題,命卿夫婦各詠回文詩,如能立就,朕當以全錦為賜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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