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才子佳人 > 合錦回文傳 | 上頁 下頁
第十四卷 欒雲棟活追賴本初 賽空兒嫁禍時伯喜(3)


  賽空兒只做不聽得,由他們自說。兩個唧噥了一回,鄭虎問主人家討了個酒壺,正待去買酒,只見店小二引著一個客人進來,口中說道:「客官,你來遲了,我家客房都已住滿,只這房裡還空著一個草鋪,你就和這三位客人同住罷。」

  那客人道:「罷了,只要有宿處便了。」

  說畢,把背上包裹安放草鋪上,向孫龍等三人拱了一拱手,便去鋪上坐下。孫龍看著那客人,私對鄭虎道:「這客人面龐有些廝熟,好像在那裡會過的。」

  鄭虎點頭道:「便是我也覺道面熟,只記不起是誰。」

  正說間,只見賽空兒坐在旁邊草鋪上,忽地對著那客人笑道:「你敢是楊府虞候時伯喜麼?」

  孫龍、鄭虎聽了齊聲道:「是也,是也,正是時虞候,我說有些面熟。」

  那客人漲紅了臉,忙起身搖手道:「我不是甚麼時虞候,我自姓景,你們莫錯認了。」

  孫龍道:「我記得鐘防禦老爺做提轄的時節,我們曾在督屯公署中見過你,你正是時虞候,如何認錯?」

  鄭虎道:「賽空兒和你同在楊府勾當的,難道他也認錯了?」

  那客人見賴不過,乃低聲道:「我實是時伯喜,望你三位不要聲張。」

  賽空兒道:「聞你已發配劍南去了,今幾時赦回來的?」

  伯喜道:「不瞞你說,我與賈二都問了劍南衛充軍,賈二已經道死,我卻從半路逃回,變了姓名,叫做景慶,逃到此處。幸遇一個財主看顧,容我在門下走動,胡亂度日。目下,托我出去置買些貨物,故在此經過,不想遇著你們三位,萬望你們不要說破,遮掩則個。」

  孫龍笑道:「我和你無怨無仇,沒來由說破你做甚麼?」

  鄭虎指著賽空兒道:「我們自不說破,只要他也放口穩些。」

  賽空兒便道:「時虞候,我被防禦鐘爺拿了,要解送長安,身邊沒有盤費,你若肯資助我些,我便不說破你。今兩位長官在此,也要你替我做個東道,請他到酒館中吃三杯。」

  伯喜道:「這個容易。」

  便打開包裹,取出一錠銀子來,說道:「便請三位到前面酒館中一坐,何如?」

  鄭虎正想要買酒吃,聽說請他吃酒,如何不喜。孫龍也應允了。

  伯喜拉著三人一同走出客房,把房門帶上。吩咐店小二照管房中包裹。四個人一徑走到酒館,占了一副座頭。伯喜請孫龍、鄭虎上首坐定,自己與賽空兒下首相陪,叫酒保有好酒好肉只顧取來,四人儘量暢飲。孫龍、鄭虎並時伯喜都吃得酩酊大醉。賽空兒有心不肯多吃,卻到妝做十分醉態。伯喜見鄭虎善飲,臨起身,又勸了他兩杯,方才算還酒錢。一齊走出酒館,踉踉蹌蹌回到客房,叫店小二點上燈火。

  賽空兒假醉佯顛,一進房便向草鋪上一骨碌睡到了。伯喜也就在自己鋪上和衣而臥。孫龍、鄭虎醉眼朦朧,見賽空兒已睡倒,便也放心去睡。孫龍還醉得略省人事,把腰裡掛刀和腰牌都解下撇在榻上,脫去上蓋衣服,除了帽,又脫了腳上快鞋,然後到身而睡。鄭虎卻十分大醉,連衣帽也不除,腰牌掛刀也不解,橫臥榻上,竟似死狗一般。賽空兒假睡在旁,偷眼看他三個睡得甚濃,想道:「我一路來常想要逃走,卻被這兩個臭男女緊緊提防,脫身不得,難得今夜這好機會,趁此不走,更待何時?」

  挨到三更以後,合店客人都已睡熟,他便悄悄爬起來,將頸裡長枷扭開,抖擻身體,恰待要行,又想道:「我這般蓬頭跣足,醃醃臢臢到路上去,明是個逃犯模樣,豈不被人拿了?有心逃走,須要走得冠冕。」

  便剔亮了桌上燈火,輕輕走到孫龍榻邊,把他除下的帽兒戴了,鞋兒穿了,套了他的衣服,又探手去榻上取他的腰牌、掛刀,緊縛在自己腰裡,再去時伯喜鋪上取了他的包裹,然後掇開房門,輕輕走出。且喜這房原近著店門,兩三步就走到門首,「呀」的一聲把門開了。店小二睡在門房裡,聽得門響,問道:「可是那位客人出去解手麼?進來時,可仍把門關好。」

  賽空兒含糊答應了一聲,竟一道煙走了。正是:

  雖無空空手段,也有小小聰明。
  不殺防送軍校,便是他的美情。

  次日天明,店小二起來,見門兒半掩,說道:「昨夜不知那個客官出去解了手,竟不把門關上!」

  道猶未了,只聽得客房裡一片聲嚷將起來道:「不好了,走了犯人!」

  店小二吃了一驚,忙奔去看時,早被孫虎劈胸揪住,嚷道:「犯人在你店裡走的,是你的干係!」

  店小二慌道:「昨夜三更後,聽得門響,只道是那個客官出去解手,誰知走了犯人!這是你們自不小心,與我店家什麼相干?」

  眾客人聽得喧鬧, 也有走來勸的, 也有怕事先起身去的。孫龍只是扯住店小二不放。鄭虎道:「孫哥,這不幹店家事。據我看來,多因是時伯喜這廝和他一路,故灌醉了我們,放他走了。」

  孫龍道:「說得是!」

  便放脫了店小二,一把扯住時伯喜。鄭虎便取過索子來,將伯喜縛起。伯喜叫屈道:「連我的包裹也被他偷了去,如何說我和他一路?」

  鄭虎道:「你和他原同是楊太監府裡的人,今日做下圈套,放他逃走,先把包裹寄與他拿去,你卻空著身在這裡白賴!」

  孫龍道:「如今不要閑講了,竟拿他去稟知地方官,著在他身上還我賽空兒來便了!」

  伯喜著了急,呼天叫地,真個渾身是口難分說。正是:

  常將藥酒麻翻人,今被好酒誤了事。
  生平慣會弄機關,誰料又遭人弄去。

  當下孫龍、鄭虎押著時伯喜,徑至商州衙治前,候州官升堂,進稟前情,指稱:「劍南衙逃軍時伯喜,與犯人賽空兒是一路,設計放他走了。」

  伯喜分辯道:「賽空兒乘間脫逃,與小的無干。小的若與他一路,何不就同他一齊走脫?訖老爺詳情。」

  州官道:「你發配劍南,也逃了回來,量你也不是個善良。這頑皮賴骨,不拷如何肯招?」

  便喝教左右將他夾起來。夾得伯喜殺豬也似叫,卻只不肯招認。州官喚過孫龍、鄭虎來吩咐道:「你兩個押解重犯,如何不小心被他走了?本當責治,姑念是鐘老爺的軍校,且不深究。時伯喜這廝就不放走賽空兒,他是逃軍少不得也要問個重罪。我今權把伯喜監禁在此,一面出個廣捕文書付你,想賽空兒還走不遠,你兩個可往鄰近地方用心緝捕。如畢竟緝捕不著,那時竟把伯喜解送京師去便了。」

  孫龍、鄭虎叩頭領命。州官便將伯喜下獄,當堂僉押公文,付與孫、鄭二人,前去緝拿逃犯。正是:

  屈事世間原不少,從來折獄最為難。

  話分兩頭,且說賽空兒脫逃之後,忙不擇路,東奔西避,幸得身邊有孫龍的腰牌為記,沒人盤問,又得了時伯喜包裹內的東西,一路上買酒、買肉吃,好不受用。一日,來到鳳翔府河橋驛前,只見人煙熱鬧,像要迎接甚麼官府的。詢問旁人,說道:「今日梁狀元老爺府中兩位夫人要到驛裡停宿,故在此準備迎接他。」

  賽空兒聽了這消息,忽然起一個兇惡念頭,想道:「我前日並不曾刺著真梁夫人,梁狀元卻苦苦要拿我,害得我幾乎喪命。今日恰遇真的到此,何不刺殺了他,出我這口惡氣。且又可取他些東西去前途用度。」

  算計已定,便到驛中去投宿。正是:

  前誤刺的是假,今要刺的是真。
  假的只害一個,真的要害兩人。

  賽空兒來到驛中,見了驛丞,只說是鐘防禦打差出來的軍校孫龍,要在驛中借宿一宵。驛丞驗了腰牌,認道是真不敢不留。但吩咐道:「今晚梁府中兩位夫人要來這裡安歇,你只可在驛門首耳房中權宿,休得驚動。」

  賽空兒應諾,便去耳房中住下,專等梁家兩位夫人來,就要行刺。只因這一番,有分教:

  災星過度,忽然絕處逢生;
  惡曜來時,又見凶中化吉。

  畢竟後事如何,且看下卷分解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