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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 梁秀才改妝窺淑女 桑小姐乘夜走扁舟(1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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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 從來好事每中離,彩鳳文鸞路兩歧。 若使當年便相合,風流佳話不為奇。 卻說張養娘領了梁生言語,懷著半錦並所寫詩句,徑到城外欒家別宅,求見桑夢蘭小姐。先是乳娘錢嫗出來接著,見他是個賣花婦人,便道:「我家小姐為沒了老爺,孝服未滿,況兼兩日身子有些不快,你來賣花,卻用你的花不著哩。」 張養娘笑道:「我不是來賣花,是來賣錦。」 錢嫗道:「賣什麼錦?」 張養娘道:「有一位官人,藏得半幅回文錦在家,今聞你家小姐也藏著回文錦半幅,故特遣我來要將這錦兒配對。」 錢嫗道:「那官人是誰?」 張養娘道:「那官人是本州島一個孝廉公的公子,姓梁名棟材,字用之。年方一十八歲,才貌雙全,早年入泮,人都叫他是神童。前任太守柳老爺極敬愛他,常說道:『可惜我沒有女兒,若有時,定當招他為婿。』他家老相公從京師回來,于路偶得半幅回文錦,他便把錦上詩句看出幾十首,都是別人看不出的。人愛他聰明,要來與他聯姻的甚多,他卻定要像那做回文錦的女子,方才配他。為此,姻事未就,直拖到此時。今聞你家小姐也有半幅錦,也看得出許多詩句,他道:『這才是天緣相湊。』故特使我來作伐。」 錢嫗聽說,便歡歡喜喜引著張養娘進去與夢蘭相見,把這話細述與夢蘭聽了。夢蘭問道:「如今這半幅錦在那裡?」 張養娘道:「錦已帶在此。」 遂於懷中取出繡囊,探出半錦。夢蘭接來看了,便也取出自己所藏半幅,一同鋪放桌上,配將起來,分毫不爽,竟是一幅囫圇全錦了。錢嫗、張養娘齊聲喝彩。張養娘又將梁生所寫詩句呈上,夢蘭先從頭看了一遍,見其中有兩三首與他所繹的相同,其餘的卻又是他意想所不到,心中暗暗稱奇。又細細對著錦上再讀了一遍,其聯合之巧,真出人意表,不覺喜動顏色。有一曲《啄木兒》,單道桑夢蘭小姐此時欣羡梁生之意: 回文美錦字奇,世乏竇滔,誰識此怪?今朝何物才郎,卻偏能重譜新詞!若教幻作裙釵女,也應織得相思句,羨殺他,彩筆堪當機與杼。 錢嫗在旁,見夢蘭看了詩與錦,眉頭頓展,笑逐顏開,反復把玩,不忍釋手,曉得他心裡已十分中意。因說道:「難道這位官人有恁般文才,又恰好合得這半錦?真是天賜姻緣,小姐不可錯過。」 張養娘道:「梁官人也要求小姐的詩句去一看,並求這半幅錦去一對,未知可否?」 夢蘭沉吟了一回,乃將半錦並自己所繹詩句都付與錢嫗,說道:「你可去那裡走一遭。」 錢嫗道:「我也正要去看那梁官人的人物如何,可配得我家小姐。」 張養娘笑道:「還你一個粉妝成玉琢,就和小姐一般樣美貌的便了。」 說罷,便要取了原帶來的詩與錦起身告辭。 夢蘭道:「錦便取回去,詩且留在此,我還要細看。」 錢嫗笑道:「小姐未見其人,先愛其文,一定是其文可以配得璿璣圖的了,待我如今去看他,包管其人也可以配得璿璣圖哩!」 夢蘭聽說,微微含笑。張養娘只取了半錦,辭了夢蘭,同著錢嫗,恰待要行,夢蘭又喚轉錢嫗,複入內室,附耳低言道:「適間所見詩句,不知可真是此生繹的,我今有一首詞在此,是我向時所作,你可一發帶去,要他面和一首來我看,若和得出,又和得好,我方信他。」 錢嫗道:「小姐所見極是。」 夢蘭遂取舊日所題那首《長相思》的詞付與錢嫗,又叮嚀道:「此吾終身之事所系,你此去切勿草草。」 錢嫗領命,同了張養娘一徑到梁家來。梁生見了,只道那錢嫗也是個媒婆,且不和他答話,先問張養娘道:「你曾見過桑家小姐麼?」 張養娘道:「曾見來,那小姐的才貌果然名不虛傳。 兩半幅錦又恰好配合, 這段姻緣真乃天賜。」 因指著錢嫗道:「此位便是小姐的乳娘錢媽媽。小姐特地教他拿那半錦並所寫的詩句在此送與官人看。」 梁生見說,連忙起身對著錢嫗,深深的作下一個揖,慌得錢嫗還禮不迭。仔細看那梁生時,真個一表人物,有一曲《臨江仙》為證: 目秀眉清神氣爽,還誇舉止昂藏。天生豐骨不尋常。何即非傅粉,荀令豈熏香。 聽說彩毫花欲放,果然滿面文章。深閨只道美無雙。今朝逢宋玉,應許赴高唐。 錢嫗見梁生丰姿俊爽,十分欣喜,隨即取出小姐所付的詩與錦遞上。張養娘也取出原帶去的半錦奉還,說道:「原錦在此,詩箋小姐還要留著細玩。」 梁生接過二錦來,湊著一看,大喜道:「我只道這後半幅錦已不可得見,不想今朝卻得聚在一處。」 因問起這半錦的來由,錢嫗便把劉夫人夢遇仙女,一手持蘭,一手執錦,吩咐許多言語後,見庭中寶光掘地,得玉匣,因而獲此半錦的話,備細述了一遍。梁生聽了,驚喜道:「這是天緣前定,今日此錦既合,婚姻料無不諧之理。」 言罷,即取夢蘭所繹詩句來看,才展花箋,見字句柔妍可愛,已不覺神情飄蕩。詩句前面卻先有一篇小引,其文曰: 古名媛之撰述多矣,敏誇道蘊,智羨班姬,風流所傳,著作恒有。至於瑟鼓湘靈,笳悲邊月。舄愁腸於百轉,托別恨於三秋。長門買賦,不及樓東之自題;白頭寄吟,又聞如意之度曲。才以思深,文因情至,斯皆然己。然未有慧奪天工,想窮人力,尺素而圭璧千章,寸幅而雲霞萬狀,如蘇氏璿璣圖之邁等軼倫者也。奴幸家藏半圖,幼輒取為玩弄,更從書窺全錦,長複久於誦耽。既喜采藻之奇,尤驚組織之巧。疑是衛夫人之妙筆,化作機杼;竊謂薛夜來之神針,遜其文字。愛抒蠡測,用譯為篇,載于黃絹之中,重分幼婦之句。就兒家意量之偶及,補諸賢尋味之未全。謹得若干首為列,其章次如左。 梁生讀畢,先極口稱讚道:「何須更看詩句,只這一篇小引,詞調鏗鏘,筆情幽秀,真六朝文選中名作,遠過則天皇後序文多矣。」 道罷,再取那繹出的二三十首詩句,逐一對讀。讀一首,讚歎一首。又見其中有幾首與自己所譯相同的,愈加歡喜道:「我兩人所見略同,不謀而合,一發奇妙。至於其他章句,更多出吾意外,尤見心思之曲。 有才如此, 敢不敬服!」 便把這幅花箋孜孜的看個不了。有一曲《玉芙蓉》,單道梁生此時欣羡桑夢蘭小姐之意: 蘇家挺秀姿才,媛難其繼,笑金輪有序,未繹新詩。今何意,佳人能解夫人字,幼女偏通幼婦詞。真奇異,疑便是,若蘭再世,想因他,自家文字自家知。 梁生讚賞了一回,因問錢嫗道:「方才你家小姐見了我寫去的詩句,卻如何說?」 錢嫗道:「官人詩句自然絕妙,小姐口雖不言,我看他心裡已十分得意。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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